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這是我宋姑姑教我的第一首詩,也是我最喜歡的一首詩……
下雪了,這是浣城的第一場雪。
我早上起來打開窗子,衣服還沒穿好,就跑到院子裏,說要堆雪人。
“阿燭,阿燭,快把衣服穿好,外頭冷。”宋姑姑拿著大衣,追在我身後,喚著我的乳名。我的全名南宴燭,喜宴的宴,蠟燭的燭,與我親近之人便習慣喚我阿燭。
至於我名字的由來,隻聽阿爹說過,蠟燭是一種表達愛意的方式,象征著燃燒自己,照亮別人的高尚情操。
可我卻不這麼認為,我覺得蠟燭平淡無奇,又透露著一種默默無聞的淒涼感,實在是不適合拿來當名字喚,何況是姑娘家的名字……
可我是女兒,這世上,豈有女兒教導阿爹的道理?
無奈,我便認了阿燭這個名字。
自打我出生起,宋姑姑就跟在我身後跑,照顧著我的衣食住行,生活起居。宋姑姑是阿爹專門請來伺候我的,與其說是伺候,不如說是找個人與我玩耍,同我講話解悶。宋姑姑家裏窮,家裏人早早逼著她嫁人來減輕負擔,宋姑姑不願意就逃了出來,後來輾轉反側來到了我家。宋姑姑第一次來我家時我才八個月,她說看見我的第一眼就覺得我的眼睛會發光,有一種親切感,所以宋姑姑很認真地對待我,把我當親女兒一般養著,處處為我著想。後來在我家呆得久了,她也就幹脆不嫁也不走了,而在我心裏,也早已把宋姑姑當做是自己娘親看待。
我從未見過自己的娘親,聽宋姑姑說,當年娘親生我時,既難產又大出血。來了好幾個接生婆子都沒有動靜,阿爹也守在門外坐立不安。後來,我順利出生了,但娘親卻沒能保住性命。
我出生時,沒有哭聲。到後來接生婆子把我的身子仰過來,不停的拍打我的腳心,這才漸漸哭了起來。
世人皆說我命硬,一出生,便克死自己的娘親,說我命中帶煞,確是不詳之人………
以後也常聽府裏下人們議論過,他們說我之所以起名南宴燭,是因為蠟燭能燃火,能驅鬼辟邪,如此一來方可保我一世平安。我聽了,倒沒什麼。因為我那時還年幼,聽不懂這些閑言碎語。但若是被阿爹聽到了,不僅會扣他們半年月錢,還會罰他們在花園裏跪上一整天,到晚上也不給他們飯吃。我覺得他們可憐,曾想偷偷到柴房給他們送吃的。卻被宋姑姑攔住,我問她為什麼不給他們飯吃,宋姑姑隻說他們嘴欠,該罰。我也就沒再多問,隻把他們當壞人看待,因為在我心裏是極相信宋姑姑的。
阿爹罰得多了,也就沒人再敢亂嚼舌根。日子久了,這便成了禁語,無人再提。
阿爹乃是天越一朝丞相,自小我都覺得他很威風。陛下年少登基,阿爹要跟在身旁輔佐,每日需處理許多國家政事,極少有時日陪我。有時甚至半月沒能見上一麵。多數的時間,我都是與宋姑姑呆在一塊。
但阿爹卻待我極好,每次外出都會給我帶我最愛吃的鬆花糕,和一些我從未見過的新奇玩意。許是我自小沒了娘親,比旁人孩子都缺少一份母愛。阿爹覺得虧欠與我,所以想把這世上最好的東西都給我。
我從未問過阿爹關於娘親的事,一來,怕惹阿爹傷心;二來,我覺得自己現在過得很幸福,有宋姑姑和阿爹的嗬護和關愛,又有吃不完的鬆花糕和穿不盡的絲綢絨段。旁人看我,多是羨慕的眼神。
每每我堆好雪人,太陽出來一照,雪人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於是,我便想叫宋姑姑替我尋幾個布袋子。
宋姑姑問我:“尋布袋子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