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新世界⑴(1 / 2)

〖當我問你,「愛是什麼?」

你對我說,「愛就是我和你。我會愛你,一直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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淵絢寫到這裏的時候,身後傳來的腳步聲令她握筆的手頓了頓。椅背上重量增加,有人俯下身來,白色的發絲滑過她的肩頭垂墜而下,和她粉紫色的頭發混雜在一起,呈現出斑駁的色彩。

像是輕柔的流水潺潺而過,她聽到了對方的笑聲。

“又在寫東西嗎?”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過手,白皙而又纖長的手指停在信紙上,黑色的指甲讓他的皮膚看起來近乎蒼白。

淵絢的視線短暫地略過他的手指:“是的。”

拿起信紙,他看得很認真,就好像一個一個字地讀著,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放下。

頭頂傳來了些許暖意,白皙纖長的手指輕緩地摸了摸她的發頂,“是要寄給出版社的稿子?”

淵絢垂了垂眼瞼,輕輕地搖頭。

“是寫給哥哥的信。”

在她說完之後,對方低下了腦袋,從身後親昵地貼著她的麵頰,將下巴抵在她的肩頭。

另一個人的氣息拂著她的皮膚,隻要稍稍側頭,淵絢便能看到他蒼白漂亮的側臉,長長的睫羽略微斂起,臉上的神情神情幾近朦朧。

他附在淵絢的耳邊說,“我就在這裏,在你的身邊。就算不寫信也可以,有什麼話可以直接告訴我。”

雖然他是這樣說,並且也真的是這樣認為。但淵絢一直都很清楚,她的哥哥並不是他——並不是她身後這個名為“澀澤龍彥”的青年。

因為她和澀澤龍彥之間,從來沒有過關於“愛”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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淵絢和澀澤龍彥成為“兄妹”是在兩年以前,在他們成為兄妹之前,淵絢生活的地方是橫濱的一所孤兒院。

讓她離開孤兒院的契機是一封信,一封原本寫給她的哥哥,卻再也不可能被她的哥哥看到的信。

淵絢把它投給了一家報社,他們在報紙上刊登了這封信,因此她獲得了她的第一筆稿費。

但是後來淵絢認為,她的作品能被刊登,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和當時的社會情況有關。

那時正值大戰的尾聲,人們迫切地希望能盡快結束這場悲慘的戰爭。淵絢那封以孩童視角展開的,講述了在大戰期間一個普通小女孩的生活的信,剛好戳中了許多普通人柔軟的心。

報紙發行後,報社的編輯和田帶著她的稿費和一些讀者的來信拜訪了淵絢的住處——橫濱的一所孤兒院。

孤兒院的院長是個常年表情冰冷的男人,但麵對報社編輯的來訪,他的表情產生了一點點柔和。當天中午,和田被邀請留在孤兒院和孩子們一起吃午飯。

吃飯的時候,和田一直在觀察著他這次拜訪的對象——一個年僅十二歲的小姑娘。

她有著一頭柔順的粉紫色頭發,垂著腦袋看起來聽話而又安靜。

和田想起了主編交給自己的任務,他這次來的目的並不隻是送東西,在這個極為特殊的時間點,他們也收到了一些從縫隙中流露出來的消息,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戰爭很快就要結束了。

但戰爭帶來的傷痛卻不會一同結束,它們會長久地紮進人們的心中,成為需要時時撫慰的傷疤。

文字、語言、歌聲,都能成為撫慰它們的工具。那封信刊登出去後收到的回應就是最好的證明。

和他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安靜地吃著自己午飯的淵絢完全不知道大人們複雜的想法,她隻知道今天的午飯比前幾天要豐盛許多,甚至還有柔軟新鮮的麵包。

她把麵包留到了最後,趁著大人們沒注意的時候,偷偷塞進了衣服的口袋裏。

——這是要帶給被關禁閉的敦的食物。

敦的全名是中島敦,他是淵絢在這個孤兒院裏交到的第一個朋友,也是她在“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朋友。

更早之前,淵絢並不屬於這個世界。

認識敦時她剛來到這個世界不久,身體縮小、處境艱難,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隻有一件事。

她仍然是“淵絢”。

姓名、麵容、身軀,無論從哪方麵來看,都和十二歲時的她幾乎沒有差別。

意識到在別的世界、在無數個她無法抵達也無法注視的世界,或許也存在著其他的“自己”時,淵絢便幾乎要為此落下淚來。

會不會存在著這樣一個世界呢?

父親不用被迫前往戰場,母親也不會因病過世,她可以在溫暖的燈光下,依偎在哥哥的身邊,聽他念著隻為她而書寫的故事。

小小的女孩子陷入了這樣的幻想中,記憶中哥哥溫柔的笑容仿佛仍在眼前。

但她現如今要麵臨的世界,卻與幻想之中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