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著爺爺,你懂你該說什麼。”雷鳴霄一手攬著她的肩,一手還捂著冰袋,舉止再親昵,言語卻是冰冷。他攬一把她就進了房。
“爺爺。”小兩口貌合神離地堆著笑招呼。
雷爺爺戴著老花鏡,捧著相冊靠在床頭。他抬頭,撥下眼鏡定睛一眼著急了:“這是怎麼了?”
莫笑拂開雷鳴霄的手,自己捂住冰袋遮臉。“牙疼。”她的聲音像被冰凍得輕微哆嗦。
老爺子直皺眉,招手道:“不要緊吧,來,給爺爺瞧瞧。”
“不要緊,小毛病。”莫笑一直低著頭。她靠近床頭,鼻子被衝鼻的冷氣刺得直泛酸,連眼角都泛酸。她當然不能抽開冰袋。她看著被套上的相冊,強擠微笑:“是老相片嗎?”
“嗯,嗬嗬,都是鳴鳴他們小時候的。”一提起孫子,老爺子就一臉慈愛。他衝孫子孫媳招手:“來,一起看。”
“這張是鳴鳴第一次騎馬,你看看,才四歲,多膽大。”
“喏--這張是兩歲的,嗬嗬,騎的是木馬……”
雷鳴霄和莫笑一人分坐一側,圍著老爺子,老爺子如數家珍地哆嗦著手指,衝著發黃的老照片指指點點。
雷鳴霄間或笑著插上兩嘴:“現在野生動物園的小老虎都對人開放了,一百塊就能抱著拍張照,可比馬神氣。”
莫笑捂著冰袋默默看著,眼神有些渙散。
“這個是蕾蕾。哎--”
莫笑的眸子忽地亮了。她定睛,照片裏的小女孩紮著麻花小辮,踮腳扮著芭蕾舞造型。她黯然地垂瞼,正好撞上對麵男人的眼神,那眼神有痛更有怒,她莫名地膽怯,連捂冰袋的手指都有幾分哆嗦。
“爺爺,改天再看。”雷鳴霄的臉色很難看,伸手就奪相冊。
雷爺爺卻執拗地摒著相冊,直搖頭:“白發人送黑發人,再痛也這麼多年了。我想臨走把子子孫孫都看清楚,都記心裏。”他低頭,又開始翻頁,操著些許哽咽的口吻:“笑笑,看,這是鳴鳴初中畢業的樣子……”
莫笑隻覺得視線都些許模糊。她敷衍著嗯嗯,可心緒早已不寧,不,是驚恐。她總覺得她離那所謂的真相似乎越來越近了,近到空氣都越來越稀薄。
雷鳴霄死死盯著窩在爺爺身側的那抹身影,此刻,她在他眼裏就剩一抹影子,一抹可恨的影子。
“蕾蕾的名字是我取的,人如其名,笑笑,你看,她多美。這是她陪我過的最後一個春節,第二年,她就--”老爺子哽住,淚水直在眼眶裏打轉。
莫笑低眉,當那張略顯蒼白的笑臉映入眼簾,她的心突地近乎蹦出了嗓子眼。啪--手一鬆,冰袋掉到地上,她整個人都凍住了。淚霧花了眼,視線分明越來越糊,她卻看得越來越真切。她認得這張臉,這是她在書房,在他的手機裏看到的那張臉。雖然手機裏,她的臉色更慘白,罩著呼吸麵罩插滿了管子,莫笑卻始終認得那雙眼眸。
她曾以為這張臉是屬於藍色生死戀一般淒美愛情的女主角,她曾以為這張臉是銘刻在那個男人心底最深的愛戀。嗬--她斂眸,唇色都褪得慘白。折磨她無數個夜的殘酷猜想,真坐實了?那個台灣女孩不是別人,正是雷蕾?
莫笑驚恐地扭頭看向雷鳴霄。而他也正定定地看著她。她死死盯著他,她不知,她想從他的眉眼裏搜尋出什麼。是仇恨?是愛戀?還是……她什麼都搜不到,他對她似乎除了冷漠,就再沒剩下什麼。
莫笑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她彎腰想撿起冰袋,可屈膝時,她隱隱聽到哢嚓一聲,好像不是關節在響,倒是她的心崩開了。不,是她的世界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