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沒惡意。”段子昊一臉真誠,“我是真想幫莫笑。可夾在中間,我也很為難。我思來想去,無論如何,這場戲莫笑都得演。最次也能為自己爭取點時間,不是嗎?如果走運--”他斂眸:“雷鳴不是個壞人,他們之間有過去,相處下來……或許……能讓他改變主意也說不定?”
歐陽陽挑眉。他瞟向落地燈:“那個女孩……恐怕不是台灣的吧?她和雷鳴霄又是什麼關係?”
段子昊訝然。
“我都會往那方麵想,你以為笑笑不會嗎?”歐陽陽扭頭,一臉沉色地看著段子昊,“不管你知道什麼,也不管我猜中了多少,別讓笑笑知道。真相……恐怕不是她能承受的。”
段子昊瞥一眼書房門:“你--很愛莫笑。你不該是--彎的。”
歐陽陽不置可否:“如果這是一場交易,麻煩你傳個話。要笑笑演這場戲不是不可以。”他冷聲:“永遠別讓她知道--真相。這是我代韓叔叔提的條件。”
書房裏,莫笑捧著平板塞著耳機,正聽梁肖在千裏之外嘮裏嘮叨。這些天,爸爸和歐陽為了欠債的事忙得焦頭爛額,起先,他們還會跟她通通氣,說說進展,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有關債務的一切,他們都會瞞著她。
除了八千萬這個數字,她對內情一無所知。嗬……她苦笑,她自覺成了個癌症患者,明明潛意識裏什麼東西都隱約嗅到了,卻還要配合家人善意的謊言。
她終於感同身受了奶奶當年的心境,一頭得微笑著應和兒孫的安慰,“隻是胃脹氣,小病小痛,會好的,不急不急”,一頭卻時時都感覺到死神在步步緊逼。奶奶雖不確切地知道自己患了何種不治之症,可內情卻是知曉無疑的,故而她一直在強笑,哪怕咽氣的前一瞬還在勾著笑弧,微微張嘴。那表情,幸福、無奈又悲戚。莫笑永遠都忘不了。
不想,到了今時今地,她也得擺出同樣的強笑。她靠著電腦椅,微仰著頭盯著天花板:“梁肖,你--什麼時候回上海?”
視頻那頭,梁肖愣了愣。片刻,他就笑:“怎麼?是想我?還是想代購?”
莫笑扶正平板擱在電腦桌上。她閑散地趴在桌上:“臭美。我不過隨便問問。”她隻是突然想,如果她真要蹲牢房,恐怕就再也見不上了。她莫名地覺得傷感。她更莫名,為什麼這些日子,尤其是債務風波席卷的這一周,她對視頻那頭的人影有了越來越多的莫名依賴。
歐陽和米律師應她的懇請,有關欠債一事,果真對梁肖守口如瓶。或許正因梁肖不知情,她麵對他才不用戴著麵具,她才會覺得輕鬆舒服。誰都沒法理解她心底的傷痛。每每當她捧著電話,對著老媽嗲聲嗲氣地撒嬌,搜刮著形形色色的搪塞借口,她的心總像倒掛在滾湯上頭的生魚,每一句都是淩遲。每每當她捧著電話,對著老爸強裝平靜,她總像被逼進一個悶罐子裏,像塊壓縮餅幹被緊得喘不過氣。
她害得老媽半身不遂,又害得老爸傾家蕩產。她無意識地揪住衣襟。她低頭瞥著依舊平坦的小腹。她還害得自己的孩子……身陷囹圄。
“這個周末就回。到時,一起吃頓飯吧。”
“啊?”莫笑驚住了。她支吾:“我不過隨便說說,你工作那麼忙。”
梁肖笑得眉眼深邃:“下周是囡囡奶奶的生日,我早就計劃好了。”
咚咚--房門響。莫笑也不知怎麼就驚慌失措地摁了電源鍵。
“笑笑,方便聊聊嗎?”歐陽陽探進半個頭,一臉沉重……
翌日清晨,歐陽陽的車子停在了雷老爺子的院子門外。他關切地問:“要我送你進去嗎?”
莫笑拎起腳底的行李包,搖了搖頭。
“笑笑--”見她解下安全帶要下車,歐陽陽一把拉住了她,“如果你不想去,別勉強自己。”
莫笑擠出一絲微笑:“爺爺一直都對我很好。”她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紅:“我也想送送他。”
歐陽陽稍稍鬆開了力道。可轉瞬,他又緊了緊手:“笑笑,對不起。”
“啊?”莫笑很詫異地看向他。
愧色讓歐陽陽的臉有些陰晴不定:“領證的事,對不起。我--”
莫笑幹扯著嘴角。她咬唇:“幹嗎說對不起。”她盯著後視鏡,下坡道兩側的梧桐樹像兩把鏽黃的尖刀直衝而下彙作一點,直刺她的眼。她扭頭,笑道:“我是那麼小氣自私的人嗎?我欠一屁股債,害了爸爸已經--”她哽住:“你也幫忙勸勸我爸,他辛苦一輩子,省下那點積蓄不容易,明知道這是個無底洞,何必還要堵呢?”
“為人父母,怎麼都要竭盡全力。再勸也是沒用的。”歐陽陽握緊莫笑的手,“我也會竭盡全力……保護你。”
莫笑噙著淚,抽回手,摳開了車門。她下車卻又扭過頭來。她俯身衝著車裏:“今天我才發現有個哥哥真好。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