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平元年,初夏。
蕭莨伏案批閱奏疏,祝雁停不在,帶著珩兒去了莊子裏小住,他原本要一起去的,因一些事情耽誤了,明日才會過去。
新朝初建,雖百廢待興,好歹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已日漸走上正軌,蕭莨業已逐漸適應,並且習慣了去做一個帝王。
太監將剛收來的奏疏報進來,放上禦案,蕭莨隨意拿起一本,微蹙起眉。
奏疏所書,竟是請求他開選秀廣納後宮、開枝散葉。
蕭莨輕眯起眼,這本奏疏是出自一言官之手,不單是這人,他登基後這幾個月,確實有不少人都在盯著他後宮裏頭的位置,即便他已有皇後和太子。
將奏疏擱下,蕭莨叫人進來,吩咐道:“備車吧,朕現在就想出宮。”
蕭莨來時,祝雁停正帶著珩兒,在莊子後山上的溪水邊撈魚,珩兒連鞋都脫了,坐在溪水邊,兩條腿不停在水裏晃,還想拉他爹爹跟他一起。
祝雁停有一點猶豫,正也打算脫鞋,身後響起蕭莨的輕咳聲,他一怔,趕忙回身站起來,目露欣喜:“不是說明日才能來的麼?”
珩兒轉頭衝蕭莨大聲嚷:“父親也來摸魚!”
蕭莨皺眉:“你們在做什麼?”
祝雁停笑道:“你兒子想撈魚呢,連鞋都脫了。”
“你不許。”
祝雁停嘴角微撇,笑著討饒:“不許就不許嘛,我不還沒脫麼。”
他知道蕭莨是為他好,顧忌他的身體,哪怕已是初夏了,這溪水依舊冰冰涼涼的,幸好他剛才沒真脫了鞋,要不被蕭莨看到,又得生他的氣,雖然現在蕭莨生氣了,他多半放軟聲音哄兩句,蕭莨就會拿他沒轍。
珩兒還坐在溪水邊晃腳,蕭莨走上前去半蹲下,伸手在水裏試了試,眉頭蹙得更緊,提醒珩兒:“起來,別著涼了,以後更不許帶你爹玩這個。”
珩兒哼哼唧唧地抽出腳,擦了水,重新穿上鞋。
祝雁停輕推了推蕭莨的胳膊:“這麼嚴肅做什麼,再說了,怎麼成了珩兒帶我玩了?我才是他爹。”
蕭莨冷冷看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說,你自己心裏有數。
後頭珩兒這野孩子漫山遍野地跑,一會兒撲蝴蝶一會兒捉小鳥,蕭莨叫了幾個侍衛跟著他,握著祝雁停的手,就在溪水畔坐下。
初夏的山中,不時有薰風拂過,早晨下了一場雨,到處可聞濃鬱的綠意,空氣中盡是花草香氣。
聽著耳邊的蟬鳴聲,祝雁停不由輕笑,攀住蕭莨的胳膊:“表哥你怎麼一來就板著張臉?是哪個不長眼的又惹你不快了?”
蕭莨的脾氣不大好,做了皇帝尤其,時常會喜怒不定,若非祝雁停這個繞指柔在身側,蕭莨這皇帝還不定得做成什麼樣。
蕭莨又看他一眼,在祝雁停耀眼的笑容中,他的眉宇逐漸舒展開,目光重新平和,捏了捏祝雁停的手:“無事。”
祝雁停見狀,貼過去親一下他的臉:“高興點,出來玩別想那些煩心的事。”
“……嗯。”
珩兒咋咋呼呼地跑回來,將手裏的東西拿給他們看,他剛掏了一窩鳥,裏頭都是剛破殼的小鳥,有七八隻,眼睛都睜不開,更不會飛。
“父親爹爹!這個好玩!”
祝雁停一看就笑了:“這不是鶯鳥麼,珩兒你將它們都掏了,一會兒大鳥回來找不到自己孩子,得多可憐。”
珩兒眨眨眼:“那我再放回去麼?”
祝雁停摸了摸兒子的腦袋,一時有些無奈,蕭莨看一眼那窩雛鳥,猶豫問祝雁停:“……你想養麼?”
“我養這個做什麼?”祝雁停隨口接話,說罷又心神一動,這才從蕭莨糾結的表情中品出了點意思,笑著湊近蕭莨,拉著他的手晃了晃,“表哥是想賠我一窩鶯鳥麼?”
當初他養的那些鳥,全被蕭莨殺了,他那時確實很難過,但時過境遷,他更不願因這種事情,與蕭莨生了嫌隙,畢竟,本也是他錯在先。
蕭莨輕抿唇角:“你想養便養吧。”
祝雁停笑:“那我得想想,……要不還是先讓人放回去吧,大鳥來了找不著,真的要急了。”
“好。”
午後,珩兒去睡午覺,蕭莨倚在榻上看書,祝雁停靠在他懷裏,有一搭沒一搭地擺弄棋子,外頭又淅淅瀝瀝地下起雨。
“這個時節就是煩人,總是下雨,門都出不了,好不容易能出來一趟,又得悶在這屋子裏。”祝雁停輕籲一口氣,小聲抱怨。
蕭莨低頭親了親他的發絲,淡道:“你以前不喜歡玩的,如今果真被珩兒那孩子影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