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難得糊塗(1 / 3)

慕軒還沒說話,李東陽接口說:“此言差矣,血狼軍在一日,無命將軍就不會棄之不顧,而且還會有更大更多的事做,東勝衛複衛就是其中之一。”他轉向慕軒,“餘巡撫去年最後一次回京之時,今上曾經單獨召見,想必就是那時提出的複衛計劃吧?太子也曾拿此事詢問過我等,大家莫衷一是,誰也說服不了誰,東勝衛複衛,將軍認為真能收複河套,將蒙古人永遠驅逐出去嗎?”

慕軒笑笑,說:“不做,永無可能;做了,就有可能。”

李東陽跟王守仁沒想到他回答得這麼簡單,細細一想,卻又覺這話絕不簡單,兩人互相看看,都覺著這個傳聞中傲慢不羈的武夫絕不是簡單人物。

王守仁問:“將軍認為海禁真的不當嗎?”

慕軒點頭,問他:“公子是紹興府餘姚人氏,沿海百姓苦狀就不必多說了,應該聽過海盜侵擾沿海百姓之事吧?”

王守仁沒想到他對自己這麼熟悉,驚訝之餘點點頭說:“耳熟能詳。”

慕軒說:“那慕軒想問,如若有海盜成群結隊大舉來犯,我朝無海上艦隊對抗,該如何是好?把他們全部誘上岸來再做道理?萬一他們依仗堅船利炮,不上岸呢?我等坐視百姓遭受荼毒嗎?或者他們四處侵擾,我們該如何抵禦呢?”敵人主動,我們被動,到時候,數千人很可能被數十人牽著鼻子東奔西走,疲於奔命卻勞而無功。

王守仁囁嚅著說:“將軍似乎深信必有外敵自海上來,這是為何?”

慕軒真想跟他談談現今的世界大勢,可轉念一想,說出來人家也未必信,隻好問:“當年三寶太監七下西洋,可是一帆風順,毫無艱難險阻?”

王守仁理所當然的搖頭:“東部海上有倭寇,南部海上有海盜陳祖義之流,還有一些番國的敵對勢力,出洋之舉險象環生。”

慕軒笑了,說:“彼時若無強大的艦隊,三寶太監如何能來往七次?天朝繁華,已成了外邦口口相傳的事實,逐利之徒紛至遝來,那些覬覦我朝繁華的宵小之輩又怎會充耳不聞?單憑日本如此在意勘合貿易就可見一斑。我朝目前深陷與蒙古人的戰事,如若海上再不寧靜,豈不腹背受敵,坐以待斃?”

王守仁看一眼李東陽,心說這話是不是有點危言聳聽,李東陽微微搖頭,問慕軒:“海禁之策,短期之內恐怕不會有什麼變化,將軍又當如何?”

慕軒說:“朝中君臣可以無視這一切,我輩卻必須盡些心力,以防生變。”

李東陽神色激動,說:“以天下為己任,未雨綢繆,將軍真是我輩楷模!”

慕軒笑了,說:“這個慕軒絕不敢當,先生身伴太子,比我等江湖散人可要勞心費神得多了。”

李東陽笑笑,說:“教導太子是份所應當,隻是,何間曾將與將軍見麵之事寄書相告,將軍所言老掌櫃托孤之事,可能確認?”何間那封書信寄到京城,若不是家人派人連夜追趕,自己就看不到了,也就白白失去了一個求教的機會,想想真是幸運,莫非這是上天給的好機會?

慕軒沒有回答,卻問:“民間傳聞,太子當年降生之後,一直不為今上所知,六歲才能父子相見,可是真的?”

這可不是民間傳說,眾所周知,太子生母紀淑妃是廣西紀姓土司之女,紀姓叛亂被平息後,紀氏被帶到皇宮看護皇家典籍,今上一次到內藏室,因紀氏答對合體得今上臨幸,就此有孕。

萬貴妃橫行宮中,將所有妃嬪視為眼中釘,得知紀氏被臨幸並有了身孕,就命宮人帶墮胎藥逼她服食,幸宮人善心,隻讓她服食少許,孩子保住了,最終紀氏在冷宮中平安生下太子,很多好心的宮女和太監們照料這對母子,被萬貴妃排擠廢掉的吳皇後也幫助哺養嬰兒。

太子六歲時,內宦張敏一次為今上梳頭,今上看到自己的白發不禁歎息:“老將至矣,無子。”

張敏連忙伏地說:“萬歲已經有兒子了。”

今上大吃一驚,忙追問究竟,張敏說出了真情,今上喜出望外,立刻派人去接兒子,父子倆這才見了麵,孩子取名祐樘,第二年,朱祐樘就被冊立為太子,但生母紀氏暴亡,張敏也吞金自盡。

周太後擔心萬貴妃會對太子不利,將孫子抱養在自己的仁壽官內,太子這才安全地存活下來。隻是,太子之位一直不穩。自從太子出現之後,萬貴妃一改往日作為,鼓動今上臨幸其他妃子,皇子公主漸漸多起來,於是萬貴妃趁機在今上麵前說太子的不是,幾次三番鼓動今上改立其他皇子為太子。今上曾經不顧眾大臣極力反對,一定要另立太子,去年二三月間,泰山屢屢發生劇震,震聲如雷,卜者說“應在東宮”,今上這才息了易儲之心,朱祐樘的太子之位才算穩固。

“依先生之見,今上在太子六歲之前,是不知道太子的存在的?”慕軒問。

李東陽一愣,隨即說:“那是自然。”要是早就知道,何必等到張敏提起呢?

慕軒搖搖頭,說:“慕軒不這麼認為,今上恐怕早就知道太子的存在,太子能夠安然渡過危機,今上暗中所為功不可沒。”

李東陽跟王守仁不約而同開口:“什麼?”這怎麼可能,今上若是要維護太子,何必暗中施為?

慕軒不理會兩人的驚詫,問:“汪直是哪裏人?”

李東陽再次愣了,看看王守仁,後者跟他表情差不多,李東陽看著慕軒,說:“那個大藤峽瑤種難道跟此事有關?”他臉上掠過鄙夷之色,王守仁臉上的鄙薄之色更明顯。

慕軒深知他們這些讀書人對汪直這個太監會有什麼樣的看法,不以為意,說:“太子生母也是廣西瑤族吧?”

居然把紀淑妃跟那個奸宦相提並論,真是膽大包天!李東陽臉上閃現些許不解,卻終於強忍著不說話,慕軒點頭說:“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咱們隻是論理,並不是論情,先生何必動氣呢!”

李東陽跟王守仁聳然動容,兩人不約而同站起身來,李東陽衝慕軒當頭一揖,口稱:“聽公子一言,老夫勝讀十年書矣!”

這一次可不是耍滑頭,要說為官之道,他李東陽不謂不熟,尤其熟諳連孔聖先師也認同的“官場三味”——慈,忍,變,其中的“慈”,也是帝王禦人之道,唐太宗就是深通“慈”中深味的,他對平民出身的李績格外器重,李績生病,大夫開的處方中說要用胡須燒成灰配藥,李世民就把自己的胡須全部剪下配藥;李治被立為皇帝繼承人之後,李世民又給李績加官進爵,將太子交托給他;貞觀二十三年,李世民病重,他卻將李績貶出京城,而後囑咐李治即位後重用李績,以此讓李績死心塌地輔佐新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