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死了。
消息傳回藉雲的時候,廖行之手裏的青花瓷杯碎了一地,茶水沿著地磚漫延。
窗外冷風吹得緊,鼻尖隱隱浮上冷梅香,他說不清心裏是個什麼感受,略略收拾拿起配劍,看來,是要下山走一遭。
聽聞她死了之後,滄州郊外她收養的孩子們燃起天燈,亮如白晝。
傳說人死後,若是朋友至親點燃天燈,能照亮亡靈通向仙境的路,放飛一盞天燈,是對亡人的思念和祝福。
雖然七月早死,她大抵是不悔的。
廖行之記得,七月剛上藉雲山的時候還是個孩子,隔壁山頭的老道士會觀麵相,說這孩子恐怕壽數難長,他那時心想這老道真不會說話,人好端端一個聰明機靈的小姑娘,頭一回見麵就咒人短命。
現在想想,那老道原來還真會觀人麵相。
沒什麼後事需要他料理,七月生前交待將她裝在罐子裏,迎風一揚灑在落霞峰,連紙錢都說一次燒夠,真是讓人很省心。
廖行之說不清自己為什麼下山,心裏還總是想著她死時的光景,天涯何處無芳草,成功把自己吊死在一棵樹上,挺讓人唏噓的。
走到京城顧宅,二月的風激動得有些感人,將些微冷意灑在人身上。杏花已開,俏生生立在枝頭,顧舟正在杏樹下煮茶。
月白衣衫的人,眉如墨畫,執卷靜坐,是一副好圖畫。隻是太過冷清,冷清得像是要把人拉回寒冬。
修長手指握住的是一冊皺巴巴還發黃的舊書,看的出來,書上還有沒弄幹淨的油漬。他隻消再晚一點問,這冊舊書就斷送在火爐裏了。
熟悉的字跡,熟悉的語氣,絮絮叨叨寫著他愛吃什麼,什麼季節吃什麼好。包括做法,譬如花生核桃用幾顆,就差沒把小米粥用的米粒也數出來。
這是一本食譜,一本專為顧舟寫的食譜。
廖行之看到的正是這樣的場景,顧舟把火上的小爐移開,將小爐裏的東西倒在杯子裏,又慢悠悠翻那本書,等著杯子裏的東西變涼。
顧舟喝的時候就開始咳嗽,咳著咳著就咳出了眼淚。
廖行之心想,何必呢。
顧舟不是從未動心麼,七月死沒死大抵於他沒什麼分別。
陽光透過樹梢,投下斑駁日影,顧舟清俊的臉顯得有些蒼白,眼眶裏濕潤了眼睛的淚珠也有些蒼白,七月到死都沒得到想要的答複,她的深情終究是錯付罷…
這段緣分,或者是偏執,
終已行至盡頭,遠行的人再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