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乍暖還寒。

宮牆內的紅梅開得比往年更豔一些,

緋紅小巧的花蕊懸掛瘦長的枝幹,暈染一團團濃烈赤霞,

半覆蓋著的雪輕盈落下,堆積出一院子潔白無瑕。

徐幼薇靜立在廡廊下,望著滿院子的紅梅白雪微微出神。

今日醒來,腦袋裏便突然多出一段記憶,任誰也無法泰然處之。

這段記憶光怪陸離,發生的事同天下任何一處皆對不上,好似憑空捏造的一個世界,陌生又熟悉。

這些記憶同這世十八年的記憶交纏,融合,疊加,令她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玉霄鄉君,太子有請。”

穿青衣帶黑帽的內侍躬身立在一邊,麵容繃得緊緊的,一句多餘的話也不肯說。

這是東宮的太監

都說物似主人,偌大的皇宮中,便是太監宮女這樣的活人,多多少少也會沾上些主人的氣息。

徐幼薇怔愣片刻,腦中突然浮現出一段內容來,

“……祁邶夜查出是自己的表妹玉霄鄉君給鳳宛雲下的毒,十分悔恨,他凝視著昏睡不醒的鳳宛雲,自責自己未能好好護住她,並暗暗發誓,定要讓害她的人付出代價……”

祁邶夜是他的太子表哥,

兩人一塊長大,說是青梅竹馬也不為過。

鳳宛雲是鳳家的庶女,若是三月前,她定然不認識這位鳳家二姑娘,但太子表哥將她帶入東宮之後,一切便不同了。

這段突兀的文字讓她覺得莫名又詭異,文字裏提到的人名也是身邊之人,還有下毒又是怎麼回事?

徐幼薇發愣之時,青衣內侍又提醒道:“鄉君,莫要讓太子久候。”

她隻得收斂思緒,

涼風吹來,帶著早春的薄寒,她裹緊身上的鶴氅,清淡道:

“走吧。”

東宮的路徐幼薇去過無數次,很是熟悉,自不需要內侍領路,但她依舊不緊不慢的跟在內侍身後,試圖理清腦海裏紛亂的記憶。

進了東宮,徐幼薇便發現不對,

這方向不是去祁邶夜起居的主殿,而是東宮女眷居住的後殿。

腳步一住,徐幼薇細長的眉頭微微蹙起,“公公莫不是走錯了,這方向是去後殿的。”

青衣內侍低垂著頭,一板一眼:“鄉君,這是太子的吩咐。”

徐幼薇心裏閃過幾絲疑慮,但想著小小內侍定不敢欺瞞於她,東宮之內也無甚危險之處,便不再多言。

跟著內侍進了鳳鳴軒

粉牆青石,飛榆立柱,亭台相隔之間清幽雅致。

這是後殿最華貴精致的院子,也是鳳宛雲居住之處。

徐幼薇垂下眼眸,心中微微刺痛,這般偏寵自鳳宛雲以講經釋籍的名義住進東宮後便未停過,如今宮內誰人不知,鳳家二姑娘是太子心尖尖上的人。

踏進主屋,徐幼薇便發現氣氛不對,

屋內隻有兩三個宮女守著,皆是斂氣屏息,小心翼翼,麵容難掩驚惶之色。

卻未見祁邶夜的身影。

青衣內侍踩著華貴的地毯向裏走去,在相隔內外室的雕花紫檀插屏前立住,

彎腰見禮:“殿下,鄉君到了。”

腳步聲響起,從雕花紫檀插屏後走出一人。

劍眉挺鼻薄唇,鋒利的下頜線,狹長的雙眼略顯銳利,眉宇間壓著巍峨氣勢。

他身著玄色金絲四爪龍紋錦袍,踱步而來,行走間自有一股雷霆萬鈞之力。

徐幼薇上前見禮,“太子殿下。”

還未起身,便聽見一聲低喝:

“跪下1

徐幼薇愣然,抬頭見著祁邶夜冷若寒霜的臉,心裏有些茫然,發生了何事竟惹得他生這般大的氣。

祁邶夜負手而立,冰冷的眼神如刀鋒般落到她身上,

徐幼薇怔了怔,緩緩跪下。

她是鄉君的頭銜,又是太子的表妹,這般在鳳鳴軒裏罰跪,算是丟盡了臉。

即便這屋裏隻有兩三個宮女,亦都垂頭屏息,不敢多看。

她亦覺得渾身難受,臉上浮起淡淡薄紅,

“太子殿下……”

祁邶夜徑直走到黃花梨翹頭案幾後坐下,並未看她一眼,隻道:

“將人帶上來。”

一個銀甲持刀侍衛押著黃衣宮女進來,

銀甲侍衛退到一旁

沒了侍衛的支撐,黃衣宮女癱軟在地,蒼白的麵容布滿惶恐。

祁邶夜眼簾微垂:“是誰讓你給鳳二姑娘送的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