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身世(1 / 3)

1991年6月30日,在一個叫臨夏縣的小縣城裏誕生了一個男嬰,他哭聲嘹亮,響徹產房,護士們笑稱他的哭聲像唱歌一樣婉轉動聽,但嬰兒的父母卻並不那麼認為。每當夜深人靜嬰兒便開始撕心裂肺的哭號,哭聲衝破居民樓窗,飛向夜空,飄蕩在臨夏縣的母親河上順流而下。河流奔騰穿過縣城,像一群脫韁的馬兒撒歡駛向田野,肆意馳騁一個鍾頭經過一座靜謐的村莊時,群馬隻剩一匹羸弱的小馬閑庭信步地走著——河流已然變成溪流,淺淺地伏在高低不平的河床上低吟淺唱著。就在這條溪流邊上的一座農家院落裏,也剛剛誕生了一個女嬰。女嬰倒是不愛哭,她喜睡,醒了便大睜著眼睛看這個世界,也或許是在傾聽家門外叮咚的溪流聲。

天空剛剛升起一灰幕,星星就迫不及待點點分明了,月亮像個淑女流露著浩渺秋波漸漸洇濕了天幕,給人間罩上了一個溫柔的帳子,世界安靜下來了,她掩著半邊臉偷窺著人間的傾慕者,也偷窺著縣郊這片屋舍縱橫錯落的居民聚落。

夏末秋初的夜晚,許夢嬌枕著雙臂仰躺在院子裏的那棵老槐樹粗壯的枝杈間。她的視線透過泛黃葉子的縫隙看向遠方,村莊的燈火慢慢與天空中的星星連成一片,一直延伸到目不可及的黑暗中。等左鄰右舍的電視機和電燈漸次熄滅,女孩直起身子,抬頭凝視深沉的夜空,她的思緒飛馳到那一片浩瀚之中,尋尋覓覓:月亮和星星高高掛在夜空,那是遙遠的遠方還是未知的未來?宇宙廣闊深邃,令人神往著迷,那裏究竟有些什麼?也會有炊煙和田野還是隻有永恒沉寂的夜?假使真的有外星人,此時是否也有個像她一樣的女孩在幾億光年外的一顆星球上正在遙望著地球呢?看過天文科普節目的她知道,此時自己仰望星空的影像要花上幾年甚至幾百上千年才能傳達到另一顆星球上。許夢嬌不禁感歎人類的渺小,人的一生相對於宇宙不過是一瞬的光影閃現,而在現實生活中她又感覺生命是如此漫長,人活著不過是些老調重彈的無聊瑣事。就說這樹吧,每一年裏樹葉綠了又黃了,花開又花謝,就像定了鬧鍾似的。

此刻她的思想馳騁穿梭在時空的奧妙裏以及人生的思索中,事實上,在她十五歲的人生裏,到過最遠的距離隻是從四十公裏外的村莊,來到了縣城。這個落後偏僻的小縣城不過是比原來那個更大一點的村莊。而現在來到姑姑家寄居,更像是被父母永遠的放逐。

姑姑倚在門口,憂心忡忡仰望著樹上的女孩,輕喚道,“夜深了,快去睡吧!明天就要上高中了,別遲到!”她在樹上應了一聲,隨即順著粗糙皸裂的樹幹往下溜,一時著急,她一屁股跌坐到樹下。姑姑斑白的鬢發在晚風中顫動著,一時踉蹌著奔過來,責怪道:“姑娘家的,怎麼淨愛爬樹!這回跌疼了吧?”許夢嬌被姑姑扶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塵土輕鬆一笑,“姑姑,您就放心吧!我是屬貓的,摔不壞!”姑姑認真起來,“哎?哪有屬貓的!虧你讀了那麼些年的書,竟說瞎話!”許夢嬌看著姑姑較真兒的樣子嘿嘿笑著。姑姑平時不是個愛嘮叨的長輩,她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有條不紊地忙忙碌碌著,她對人對事一板一眼,自中考後搬到姑姑家,許夢嬌對她說過的慌,她都信以為真。姑姑是她現在唯一感到溫暖的親人,而在此之前,這位親戚她卻很少見到,母親總是抱著弟弟走親訪友,而她很多時候都要在家看守。父母把所有的精力都給了年幼體弱的弟弟和無休止的爭吵。

關於姑姑,許夢嬌隻知道她沒有結過婚,一直守著老宅獨自過活。早些年父母幫襯將老宅修繕一新。這是座三開間的瓦房,寬敞的院落中央聳立著一棵五十多歲的老槐樹,最初院落裏還有豬圈,豬圈拆了,開辟出一片地來種蔬菜和花花草草,而頹圮的泥牆也重砌成了整齊劃一的石頭牆。

姑姑下麵其實不止爸爸一個弟弟,一個弟弟在很小的時候夭折了,另一個弟弟二十多歲時在工地被一根掉下來的橫梁砸死了。當時才剛剛成年的父親,一次次去找包工頭討公道,但畢竟勢單力薄,最終包工頭撂下幾百塊錢了事。父親始終無法釋懷,每次看見那座象征新時代的地標性建築都憤憤不平,因此索性搬離縣城,定居到一個小村子裏。父親三十多歲才和母親結婚,這就使得許夢嬌和姑姑相差了四十五歲。很多人一開始都誤以為這個花季少女是她的外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