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來了(1 / 2)

鄙姓徐,徐不棄就是在下的名字,乃村東頭徐寡婦的養子。

我娘收養我的時候還不是寡婦。據說在我兩歲那年的某天,我爹上山采藥,結果一去不返,生死未卜,從今後我娘就成了寡婦,獨力扶養我成人。到了五歲那年,村裏來了一位邋裏邋遢的老道,打從我家門前經過,我娘二話不說,直接按著我的頭,讓我在老道麵前跪下,恭恭敬敬喊了聲師父,老道也爽快,替我改了名字,從徐旺變成徐不棄。自那以後,我多了位師父。

師父隻在每年中秋時分前來探望我,在已經荒廢的後土娘娘廟住上一個月,這一個月裏,他會教我些東西,譬如月下吐納,又譬如夜觀星象。對於一名小男孩來說,這些東西又艱深又無用,還不如教些拳腳功夫來得實際。

“你想學?”聽我這麼說,老頭眯起了本就不大的一雙眼睛。他將我看了又看,一再打量,正當我開始反省是不是說錯話傷了師父的心之際,他點頭道:“也該學點了。”

話雖這般說,到底我也未從他那裏學得一招半式,隻是每日拉筋抻腿,然後繞著村子跑圈,晚上則繼續學習吐納與觀星。

一晃許多年過去,我……

“啪!”

頭上忽然挨了一記重擊,徐不棄急忙抬頭望去,原來是鄰居家的柳兒姑娘,年方十三,扯著小女孩特有的尖嗓子嚷嚷:“徐大哥,你在晃什麼神呢?我喊你好幾聲了也沒聽見。”

“我……我……”徐不棄心想總不好說自己在追憶前半生吧,連連轉移話題道:“找我什麼事?又想我幫你放牛?”

柳兒搖搖頭,辮子上的野花隨著她的腦袋一晃一晃:“不是我,是徐大娘找你。”

“我娘?”徐不棄稀罕道。一邊猜測,一邊牽起兩頭牛往家裏趕。離遠便瞧見徐寡婦袖手站於柵欄門前等待,因而他不由加快腳步。

“娘,找我?”徐不棄仔細觀察徐寡婦的神色,並沒有從她臉上讀到什麼惡兆,反而隱約覺得眉宇間有幾分喜氣。

徐寡婦令徐不棄圈好牛後進屋,語氣慎重,說有要事要與他講。徐不棄不敢懈怠,畢竟母子相依為命多年,他從未見過母親這般神情這樣語氣,就連他兒時淘氣連續逃學五日被發現時,亦未曾見過。心裏不由咯噔一聲——會有什麼事呢?

待他進了屋,才發現所有窗戶都關得嚴嚴實實,連一隻蚊子都別想飛進來。徐不棄使勁睜大眼睛,好不容易適應屋內晦暗不明的光線,卻發現屋子除了母親,還坐著本應中秋才露麵的老道!

徐不棄不敢置信地用力揉了揉眼睛,看了又看:“師……師父?是師父嗎?”

老道點頭:“不棄我徒,咱們又見麵啦。”

一聽聲音,徐不棄連心中最後一絲懷疑都煙消雲散了——常年被煙草蒸熏的嘶啞嗓子,可不是人人都有。他歡喜又疑惑地立馬在老道身邊坐下,問:“現才入伏,師父怎麼就來了?今年打算教我點什麼?”

老道不回答他,反而眼角餘光上下打量徐不棄,道:“不棄,你今年十九了吧?”

“可不,我好些個夥伴都當爹了,我還是孤家寡人。”說起這個,徐不棄就有些埋怨老娘,不緊張他讀書向學,不督促他考取功名,沒什麼,可連兒子娶媳婦繼後香燈也從不放在心上,這可真是有點……別人十五六歲的時候,家裏已經張羅說媒相親。和徐不棄交好的那幾個,轉眼媳婦都懷上了,他徐不棄還在打光棍。要說這幾年沒有媒人上門,是扯謊,甭管咋說,論人才、相貌,徐不棄在方圓十裏有口皆碑,論身家,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飯吃不起,喝稠粥沒問題,可老娘愣是不理,一拖拖到今天。

“不急,”老道慢條斯理:“大丈夫何患無妻,做大事要緊。”

“大事?”徐不棄奇了,有什麼大事能落到他頭上?

“村裏頭一等大事是通過鄉試,其次是置地,第三是買牛……”他在老道跟前,掰指頭樁樁件件算起來,老道不耐煩地把手一揮:“誰跟你說這些?叫你回來,是讓你收拾好行囊,咱們明早雞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