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太太瞪著渾濁的眼睛,顫抖著手,示意陳星快從祭台上下來。
陳星心中莫名一顫,然而被玻璃渣劃破的手指已經滴了一滴血在鏡麵上,瞬間就融入了鏡麵中。
一層水波紋猛地蕩開,陳星隻聽到一聲快意的咆哮,黑色的影子就像徹底擺脫了束縛一樣,突破了鏡子。
整座教堂震顫了起來,蠟燭盡滅,桌椅搖晃,十字架全都倒了下來。
陳星和吉普太太全都翻滾到了地上,陳星捂著自己受傷的手臂,這才看清楚從鏡子中鑽出來的這個黑影根本不是沈之言——
一張醜陋的、白色的、如同被烈火炙烤過的扁平的臉,仿佛蟒蛇昂起了頭顱。
“一千年了,”影子在半空中漸漸形成軀體,黑色的長袍落在了他的身上:“我總算……脫離了封印。”
他仿佛被泥土汙染的雙腳落在了地上,這一刻,天地昏暗,連唯一皎潔的月光都被不知道從哪兒飄來的烏雲遮住了。
“我的士人,”隨後趕來的默林夫婦和塞繆爾夫婦眼含熱淚地跪在地上,又是畏懼又是激動:“您終於重返人間了!”
“是的,是的,這多虧了你們,”就見撒旦滿意地招了一下手:“還有我的影子……聰明的小家夥。”
就見安德莉婭猛地伸長了身軀,一道黑色的、絲線一樣的影子就落在了撒旦的腳邊,歡快地纏繞了上去。
陳星終於明白哈莉特姑媽說的話了,她說附在安德莉婭身上的是撒旦,但隻是撒旦的一部分……原來隻是影子!
撒旦真正的本體,被封印在了鏡子裏,然而他卻化作沈之言的模樣,誘騙陳星打開了封印。
陳星又是絕望又是憤怒,他憤怒整個驅魔儀式不過是撒旦降臨所設的一個巨大的圈套,絕望的是,撒旦的影子都有如此強大的力量,那麼他本身,又怎麼能戰勝?!
“我的士人,”就聽塞繆爾先生小心發問道:“您因何而被困在這鏡子裏不得解脫?又為何隻有這個人,”
他指著陳星:“才能替您解除封印?”
撒旦哼了一聲:“這鏡子並非普通的鏡子,乃是所羅門王用於封印上古七十二魔神的封印物,力量非比尋常。當年他將七十二魔神封印在其中,與他們簽訂契約,可以驅使他們的力量……代價則是將自己的靈魂賣給魔神。”
然而最後所羅門王卻反悔了,他偷偷將封印的誓言換做了他所愛之人的名字,最後魔鬼帶走的也是他愛的那個女人的靈魂。
“……但丁是個狡猾的家夥,與我鬥爭到最後一刻才將鏡子拿了出來,”撒旦道:“那個騎士趁機封印了我,但我也看清楚了他所愛的那個人的模樣。”
他看向了陳星,桀桀笑了一聲。
陳星恍然,那個騎士不出所料,應該就是沈之言了。
“上帝有忠誠他的騎士,難道我沒有?”撒旦哈哈大笑道:“我的騎士不是一個,而是四個,分別是瘟疫、戰爭、饑荒和死亡……”
他指著默林夫婦和塞繆爾夫婦,似乎打算封他們做這種災難的先導。
“上帝啊,快讓撒旦回到地獄去吧!”
就聽吉普太太顫抖著聲音祈禱起來,她別無依靠,隻有握著手中的十字架項鏈,試圖驅逐眼前的惡魔。
“原來這裏還有一個我們的敵人呢。”
撒旦輕蔑地笑了下,手指一動,吉普太太的項鏈就猛地將她吊了起來,逐漸收緊。
吉普太太痛苦地揮舞著手臂,眼看被吊地呼吸困難,眼仁突出的時候,陳星一咬牙衝了上去。
他手裏還有最後小半瓶聖水,這一刻他計劃著全部潑到撒旦的身上——然而他根本沒有打開瓶蓋,右手臂就猛地從袖子裏塌了下去。
他的手臂斷了。
“驅魔人,這可不是你的風格,”撒旦嘖嘖道:“你說過,你想要了解我的。”
“不,”陳星忍著劇烈的疼痛:“我現在隻想送你下地獄。”
撒旦哈哈一笑:“驅魔人,讓我們來看看到底是誰先下地獄。”
陳星隻覺得自己的身軀猛地一輕,一種莫名其妙的解脫感憑空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中,甚至連右臂的疼痛都消失不見了。他不明所以,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的軀體居然躺在地上,而他……正以一個外人的視角,從半空中俯視著自己的軀體。
陳星混混沌沌地瞪大眼睛,心裏沒有什麼想法,難道這就解脫了嗎?
一切都,結束了?
他抬頭看去,安德莉婭瑟縮在角落裏一動不動,吉普太太吊在半空中,身上似乎也分化出了一道暗淡的靈體。
“砰——”
教堂的大門重新打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
撒旦猛然倒吸了一口氣:“……騎士?!”
陳星的心砰砰跳了起來,他獨自麵對魔鬼的一切經曆可謂一塌糊塗,這讓他在看到沈之言的這一刻簡直無法抑製心中的激蕩。
撒旦尖嘯了一聲,碎裂的木板、蠟燭,甚至教堂頂端的吊燈碎片,都化作了利劍,猛地刺向了沈之言。
陳星還沒來及出聲提醒,就見沈之言矯捷地躍上了牆壁,那些碎片紛紛撞在了牆上,發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沉如鑼響的聲音。
“我是來見我的愛人的,”就聽沈之言道:“不過我也不介意把你封印第二遍,撒旦。”
“你、封印、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