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47章 一個死鬼吞噬掉的靈魂(1 / 2)

鷹承山道觀向來香火鼎盛,遊客絡繹不絕。要想挑個人流稀少的時候來,還得等到太陽落山,道觀閉門之後。

簡流特意選在傍晚時刻來這裏,特意穿得密不透風——口罩、鴨舌帽、連衫帽、墨鏡齊全裝備上,依然有眼尖的遊客,多看了他兩眼,就捂起嘴喊:“簡流!簡流!”眼睛像有穿牆透視的本領一樣。

“聽說他常常來這裏爬山,原來是真的!”

好在這些人都理智,嘴上喊嚷,手機拍照,但有分寸,不會跟上來。

昏黃暮色中,構造似展開兩翼的道觀,像一隻趴浮在山尖的白色巨鷹。遊客已經走空,隻剩工作人員打掃衛生。

簡流沒有時間跟裏麵的熟人打招呼,繞過道觀,從後麵一條雜草叢生的小路往裏走。一間不大的籬笆土泥房,慢慢出現在兩排枝葉鬆散的樹後。

小院內,頭發灰白交雜的老人,穿著件褪色破爛的老道袍,手拿蒲扇躺在搖椅上。椅前一張高凳,凳子上擺了一個迷你複古的電視機,電線一直牽到裏屋。

簡流推開籬笆門,走了進去:“老師。”

閉眼哼著個走調版《桃櫻》的鍾祺雲,睜開皺巴下垂的眼皮,眼皮下那雙灰褐色的眼睛,瞥了眼簡流:“大明星又蒞臨寒舍啦。”

簡流摘下臉上令他氣悶的“防備”,問鍾祺雲:“天快黑了,怎麼不進去裏麵坐?”

鍾祺雲在搖椅上晃晃悠悠,又把雙眼閉上:“噓寒問暖的話,就不用說了。你是來陪我下棋,還是有事情找我?來陪我下棋的話,你可以走了,今天沒空跟你下。有事找我,就直接說事。”

鍾祺雲如今快兩百歲高齡,遠看一堆瘦骨嶙峋的老骨頭,近看還算神采猶存。這兩年不知吃了什麼秘方,竟然愈發精神矍鑠。

“那好。”簡流開門見山,直接說事,“你年輕時四處遊曆,記了很多不尋常的事。我記得……大概從1890年開始,一直記到了1950年。那些資料現在還在嗎?”

“你要查什麼?”

“查一個人。”

“我的雜記裏就沒記過正常人,你查得到嗎?”

“那個人上輩子可能和一隻鬼有點關係。”簡流說。

“那你可能得查到天昏地暗。那些雜記,記鬼記妖記仙記神記山記天,但凡有點詭異的事情,我全一件不落都寫了進去。有自己見過的,有聽人說的。那些,可都是為師的成就啊!”鍾祺雲拿蒲扇做筆一揮,好似感覺自己所寫雜記,乃曠世巨作,說起來便有些得意,“幾年前我還去找過出版社,要不是出版社說現在是科學社會,不能搞這種封建迷信的玩意兒,為師沒準早已成為當世蒲鬆齡。”

“或許你可以改改主角物種,背景換成架空朝代,把妖魔鬼怪改成科學實驗品、機器人,加點科幻元素,脖子以下的描寫刪掉,去除血腥暴力,性別相同的戀愛故事刪改,男的全部拜把子,女的全是姐妹花。雖然不能成為蒲鬆齡,但好歹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同時還趕了潮流。潮流趕得好,沒準能成為下一個‘夏日限定’。”簡流認真地給起意見。

“你直接把我那些雜記燒了得了唄?”鍾祺雲說。

簡流:“不敢。”

鍾祺雲蒲扇在胸口有一下沒一下地一拍一拍:“不過後來,我因為一些事,再也沒記過雜記。”

“以前我問過你,你怎麼都不肯說。”簡流當下又問了一遍,“到底是因為什麼事情?”

鍾祺雲雙眸暗淡下去:“因為一隻喪盡天良的鬼。”

簡流:“多喪盡天良?”

鍾祺雲:“滅絕人性。”

簡流:“鬼有人性,才是怪事。”

鍾祺雲:“那個死鬼。”

簡流:“啊?”

“他畢竟不是人,總不能說,那個死混球,那個死小子。叫死鬼準確些,此‘死鬼’使用語境與彼‘死鬼’不同,你體諒體諒。”

“好,我體諒。”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那個死鬼,是在1908年的冬天。”鍾祺雲追憶起往事,本就不大的眼睛,越眯越細,細得像牆漆裂開的縫。

“那鬼留辮子嗎?”簡流總是以正經的語氣,問出無關正經的風月。

“都快北洋時代了,留個屁的辮子。”鍾祺雲說,“他大概是,一身明朝時期的俠士打扮。”

“……”簡流默了會兒,“看來那個年代,天地會還在活動。”

“我還記得,那一年,冬天非常的冷。我好不容易在街上買了一瓶酒。突然一個老地主,跑到街上,說他家鬧鬼,瓷器被砸了,老婆臉歪了,廚房裏的雞腿在飛。我一聽,就知道是有調皮搗蛋、不聽話的小鬼在胡鬧,於是追到老地主家裏去看。果然,一個臉色雪白的黑衣少年,屈著條腿斜躺在桌子上,一手撐著頭,一手拿著個雞腿啃。”鍾祺雲眼睛睜了睜,複又眯起,“那死鬼,哼,樣子長得倒是十分好看,就是行為太不檢點。我肯定要收拾收拾他。誰知道他‘問候’了我一句,居然拔腿跑了。我追了出去,他把雞腿吃光,骨頭扔我臉上。還搶了我的酒,一口喝了個幹淨。靠,這麼不尊老愛幼,我非殺了他不可!”說到這裏,鍾祺雲感覺有哪裏不對,“不對,他已經死了。我是殺不了他的,我就算殺不了他,也要把他拽到地府,請鬼王大人讓他投胎成豬。然後我追著他,從天南追到地北,從冬天追到春天,就這樣追了好幾年,一直追到四年後孫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