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四刻的時候,念兒候在皇後的坤和宮外,等待請安。而此時,皇後正去了太後宮中。
“可真是不巧了,皇後娘娘剛走不過一刻,貴人須得再等上片刻。”說話的是在殿門外侍奉的小宮女。她領了裏頭掌事宮女的口令,來給念兒回話。
這意思就是要念兒站在院中等了。
皇後講究排場,每日妃嬪請安,必定要在外間站上一站,待皇後覺得夠了,才叫人進殿。
若是來的早,站的時間便長,來得晚了,又少不得開罪皇後。
念兒日日都來得早。她現居嬪位,位置不高不低,人也不聲不響。既不是皇帝麵前受寵的紅人,也不是精於鑽營之輩。總而言之,她是個沒什麼存在感的透明人。
透明人當然得罪不起皇後。
今上即位的時候,年歲不過十五,定年號為徽和。徽和二年大婚,納了皇後和貴妃二人,又到徽和五年的時候,開了第一次采選。
如今已是徽和九年。
念兒進宮四年了。
她本是刑部侍郎周衍的二女兒,庶出,在家裏的時候也是個透明人。待選的時候,皇帝沒什麼表示,太後極為注重尊卑嫡庶,又見她麵貌雖生得不錯,但在一眾秀女中,卻顯得普普通通,便隻點了昭儀。
今上仁孝,太後又是其生母,見母親開口,當即也便同意了。
後來,皇後的大公主出世,因是宮中第一個孩子,皇帝大喜,凡有寵者,皆受封賞。
皇帝不好漁色,後宮一應事宜,皆依製守禮,雨露均沾,因此當時宮中妃嬪十餘人,人人皆賞。念兒這才升了一次,到現在的嬪,賜封號慎。
今日皇後不在,要等的時間更長了。
此時正逢秋日,雨水多,天難得見晴。昨夜四更裏開始落雨,到了今日早晨,也不見停。
念兒雖帶了傘,可一直在這雨中候著,身上沾滿濕漉漉的水汽,到皇後傳喚的時候再進殿,恐失了儀態不說,人也要受寒。
不過,也不是一定無法破局。
宮中奴婢大多拜高踩低,利字當先。透明人想過得稍微舒適些,也有自己的竅門。
譬如這時,念兒身旁的宮女孟春見時候尚早,其他妃嬪都還未到,便向前幾步,附耳對念兒悄悄說了些話。
念兒點點頭,回身握住雨傘的木柄。
孟春是念兒身邊掌事的大宮女。她本是念兒晉升的時候,宮中劃撥下來的二等宮女。
四年下來,念兒宮中的的奴婢看她實在沒什麼前途,待下也寬和,凡是想要走的,她從未攔過。因此,念兒身邊的人來了又走,陸陸續續都找著門路,去了更高的地方。
孟春卻是唯一沒提過要走的人,慢慢地,也就成了念兒宮中的掌事宮女。
見念兒點頭,孟春鬆了舉著傘的手,冒著雨,極自然地走上前,對著那守門宮女,客氣福身:“麻煩這位姑姑了。”借著衣袖的遮掩,將一個荷包並幾兩碎銀,悄悄塞入宮女的手中,“不知坤和宮今日是哪位掌事姑姑當值,再麻煩你幫我問個好。”
宮女摸到手中的東西,便懂了她的意思。立即笑著對孟春回了一禮:“哪裏哪裏,姐姐太客氣了,奴婢這就去看看。”
那荷包裏也是銀子,是托守門宮女交給掌事宮女的,那些碎銀則是送給這位宮女的。這都是宮中約定俗成的規矩。
這錢財開路便是念兒的生存之道了。
算是孟春教給她的。
每日請安,念兒幾乎都是來得最早的。因此,偶爾遇上實在站不住的情況,孟春便會趁著其他娘娘不在,悄悄請坤和宮中的大宮女把念兒帶去休息,等時間差不多了,再混入人群中待召。
初次做這等事情的時候,她心裏很慌張,總覺得皇後的宮女不可信,怕被發現了怪罪,請安時一直魂不守舍。
孟春寬慰她:“娘娘不過是身體不適,皇後娘娘寬仁,再有掌事姑姑說情,不會怪罪的。”
果然,正如孟春所說,皇後絲毫未曾注意。
也不知孟春用了什麼妙計,竟能把銀子使到皇後眼皮底下。不過從此,念兒便知道了銀子的好處。
她卻不太願意使。
其缺點卻有二,一是錢財有限,不能時時使用;二是念兒總覺得難為情,每次辦完了事,卻想到是使了錢財才成的,她總有種不磊落的羞愧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