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管理員伸長了脖子,像一隻驚恐的大鵝,用戴著眼鏡的眼睛,小心翼翼在周圍望了一圈,沒發現什麼的樣子,勉強鬆了一口氣。
他對衛道作出了安靜的手勢,連一個語氣詞都沒發出來,兩隻眼睛瞪得溜圓,坐在位子上,腰背也沒有挺直,似乎很累。
就衛道的印象來說,累得直不起腰一直都是陳述,雖然不至於多麼糟糕的狀態才能變成這樣,但這樣的時候,已經可以證明,這個人不太有精神了。
不能說話嗎?不像。那就是不願意說了。
衛道蹙了蹙眉,打量對方。
對方沒有心思打量他,對他揮了揮手,一副趕蚊子的樣子。
衛道見對方的神情疲憊,也就不準備問他什麼了,轉身就要往三樓去。
圖書管理員一把拉住衛道,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要把他拽回來,衛道一個踉蹌,好容易抓住差點膈著後背的台子邊,穩住了身體,轉頭要問。
對方卻鬆開了衛道,一副頹然的神情,跌坐回去,低著頭,垂著眼,弓著背,要不是坐著,幾乎能團成一團。
衛道不解其意。
他穿的是一件長袖黑衫,很薄,戴帽子,抽掉繩子的衣服,韌性看起來還不錯,這次沒壞。
擼起袖子,看了看手臂,青紫色的印子已經浮現出來,真是叫人難以想象,一個這樣疲憊不堪的人居然還能瞬間爆發出這樣強大的力量。不過,後遺症很明顯,現在他恐怕連手也懶得抬起來了。
他的呼吸都仿佛壓抑著某些東西。
衛道拍了拍衣服,重新拉了拉領口,剛才衣服都被扯得勒脖子了。
他喘口氣就上去。不說話就算了,他也沒興趣找人套話。
圖書管理員突然開口了:“你在一樓看見宣傳報了吧?”
衛道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圖書管理員說:“這裏是俞區圖書館,曾經……好漢不提當年勇,你不要上去,早點回家吧。”
他似乎想說什麼,欲言又止一陣,隻有一句惋惜似的勸告。
衛道一點不領情。他可不是為了聽說教來的。他很討厭這種語氣。
他並不說話,依舊要上去,其實已經開始頭疼了。
他的皮膚很白,乍一看,別人也不能分清他究竟是生病了還是正常狀態。
可以糊弄陌生人。
比如,麵前這個圖書管理員。
衛道擺出非要上去的架勢。
他猶豫了一陣,歎了一口氣,對衛道招了招手:“我給你講個故事,你等一等再上去,可以嗎?”
衛道找了個座位坐下,示意可以說了。
圖書管理員的眉頭糾結成一團似的:“當初,俞區圖書館是整個俞區最大最齊全的圖書館,大家都願意來這裏看書。幾十年前,大蕭條來的時候,大家束手無策,漸漸忙於生計,也抽不出時間來了。
大人不來了,小孩不來了,從賓客盈門到門可羅雀,不過是一年,最後一個月,隻剩下一個學生模樣的女孩還來,不知道什麼時候,最後一個借閱者也不來了。這裏也陷入了蕭條的困難,就算是政府也開不下去了。
為了節省開支和抽調人手,總之是一大串理由,對我來說,全是借口,圖書館就要關了。這是我的工作,我的生活,我的重心,我不能忍受永久閉館,那就像讓我親手殺了自己一樣痛苦,我不願意,但我不得不這樣做。
我開始想辦法。”
他突然沉默了。
衛道正聽著,環境安靜下來,他轉頭看過去——
圖書管理員的臉上露出了誇張的笑容,他正低著頭努力抑製自己的興奮情緒,身體微微顫抖著,兩隻胳膊藏在陰影裏,仿佛偷偷緊緊握著拳頭,咧開的嘴邊隱約有一絲紅色,似乎是顏料,又似乎是將要裂開的皮膚組織下的血液,那逐漸張開的嘴裏牙齒是尖銳的,非人類的細密緊挨在一起的許多顆牙齒,還在生長一般。
他沒空管衛道了。
衛道坐在那裏,心跳平穩,打量對方,揉了揉眼睛,他對自己的眼睛已經不太信任了,也許隻是看錯了,喘口氣再說話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沒必要小題大做,前提是,他不會錯誤認為麵前的小題就是大題。如果分不清,用對大題的態度對待小題,應該也沒問題。
在衛道放下手的時候,抬眼再看,那個圖書管理員呢喃著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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