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舍別人的快樂,你大概永遠也不會懂了。哈哈哈!”
錢三自己坐在地上笑了一陣,偶爾幾個路過的人看了他一眼,遠遠避開了。
“病得好,病得妙啊!什麼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我才算是知道了!這都多謝你的栽培。
衛道,衛道,你這個名字也奇怪,你一輩子都那個樣子,我倒不知道,你衛誰的道?
這個名字,難道有什麼寓意?算了,已經無所謂了,你都死了,我問也就是說說而已,不用回答。
我有好多好多話想對你說,想了很久了,我以為這輩子都沒機會說了,你不知道這種壓抑自己的感覺多痛苦!我想,你也不會知道,我現在說出來有多痛快!哈哈哈!
你怎麼就死了呢?”
錢三的臉上掛著一副悲傷的表情,問題一出,又忍不住笑起來。
他高興得裝模作樣都不能了。這可是最近用得最勤的本事。他不是不能,隻是懶得裝了,這還是跟衛道學來的東西。
衛道有時候就懶得裝,也不去想後果,看起來就是那種隨心所欲的人。
在眾人中的名聲,毀譽參半,誇的說他為人自然有道,罵的就說他庸俗無能,不過是披了一層皮就蒙了一堆人的眼。
喜歡的喜歡得前仆後繼,討厭的凡所有矛頭都對準他。
錢三覺得自己是站在中間的,他原本是喜歡那邊的,慢慢就變了,隻要不說,誰也不會知道,這就很好,反正別人也不能問他不想說的事,越來越偏另一邊去。
實際上,他還是在原來那一邊,隻是心思複雜,一時看不清罷了。
“我記得,你走的時候,還穿著那一身衣服,錢應該都在身上,我就不多給你錢了。
我也是要用錢的,不能給你。你到了那邊,也用不上這邊的錢,也不要怪我就是。
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酒,反正我也沒有別的可給你的,別講究,將就將就就算了啊。
那些燒紙錢的,也得有錢才能幹,我是沒有的,再說了,我想,真要是那麼惦記,自己下去啊。白在活人麵前擺出那副模樣,不就是自己裝嗎?誰知道,死人能不能收到?
不好意思,我一想到你死了,我就高興得不得了,你應該能理解我吧?不能也沒有關係,我知道你是個冷漠自私的,我學得越仔細,越清楚,你也不必掩飾了。就算我在這裏笑死了,說是為你,你也不會對我多看一眼。
現在就很好,你終於死了,你不知道,我等得好心焦。
哈哈哈!說真的,這是一件大喜事,我當成第一喜,以後也不會忘了你的。你就乖乖跟著那些什麼鬼差去吧。要聽話啊,到了那邊,也好好過日子,要是不行,那就隨你了。投胎的事情不要著急,現在這樣的世道,你就是到了王室,也不一定有用。
誰知道,哪一天就沒有了?!”
錢三砸吧砸吧嘴,目光落在帶來的酒瓶子上,嘿嘿一笑,開了塞子,小小抿了一口,再原封不動蓋回去,裝沒有打開過的樣子,隻看包裝,這個東西還不錯,像那種貴族老爺們喝的。
他拍拍衣服,轉身就要走,走了一步,轉過身來,打量了一眼。
天清氣朗,土地肥沃,屍體堆成了山,白骨壓在底下,貓貓狗狗炸著毛齜著牙,對看見它們的任何人都弓著背,一副隨時要撲過來攻擊的樣子,總得來說,還是很安靜了。
畢竟死人比活人多。
“我走了。你好自為之啊。”
錢三喃喃道。
說完,他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地走了。
在他走了之後,天色忽然就黑了,陰雲密布,蜻蜓低飛,水汽忽然充足起來,人們加快了腳步,匆匆而過。
那片墳地裏,厚實的屍堆底下,一陣晃動。
貓狗都嚇了一跳,一邊驚聲尖叫著,一邊滿身髒汙地跑了。
那晃動停了一停,蚊蟲還沒來得及休息,又開始了。
重重疊疊的屍體,壓得嚴嚴實實,又重又臭,這裏是實心的。
幾次反複,底下那個會動的活物,終於掀翻身上頭頂的各種東西,憑著一口氣爬了出來,屏著呼吸,慢慢睜開眼,發現天色不刺眼,很高興地加快了速度,三下兩下就彈力很強的皮筋似的跳了一下,底下轟隆一聲,一堆屍體塌下去。
屍體彎成奇怪的樣子,骨頭紮出來,好多老鼠和蟑螂急急忙忙竄了起來,它們也被驚了。
頭上也轟隆一聲,原來是打雷了。
緊接著,上下一起轟隆兩聲,天上的陰雲開始下雨,風吹得某些新鮮死屍的頭發亂飄。
好不容易爬出來的人當然不想再回去,連忙直起身,腳尖點地飛一樣踩著一堆屍體往外跑,也顧不得什麼方向,隻要不在這裏就行,至於不小心踩到了屍體的臉,他也顧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