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那種話也不對,過於偏激了。
但某些人確實那樣想。
攤主又一次推著小餐桌的滾輪車子骨碌碌過來了。
伶俐看了他一眼,情緒不高。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說了些話,莫名像是鄉村土炕上一老一少揣著手、開著窗、看著雪、隔著一張擺著食物的桌子在嘮嗑。
這裏可不是他們的家。隻是一條街道的角落。
衛道敲著碗,試圖吸引路人的錢。
離得近了,免不了聽見幾句話。
攤主說:“你想好了沒有?我最近正在籌辦年貨,家裏的錢不多,加你一個還是夠的,你要是願意,早點出來,我帶你回家,讀書還是陪弟弟妹妹玩都隨你,多一份餐具的事,家裏人都很希望見你一麵。好歹聯絡聯絡感情。”
伶俐垂著眼低著眉:“我再考慮考慮。”
某種意義上,這也是婉拒。
但是看他的樣子,又像是確實在猶豫不決地考慮。
這可能就是典型的選擇困難。
攤主有點急了,催了兩句,又關心:“是不是過得不好?還是那裏的人欺負你?誰不讓你回來,我去說,你不用出麵,好不好?”
他倒似乎是真全心全意為兒子著想。
雖然現在也不知道伶俐是不是他兒子。
衛道:嘖嘖嘖。
要是說確認血緣關係這種事,困難是困難些,可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一拖再拖,拖了幾天,嘴上說得這樣著急,手上趕著別的活兒,心裏還不知道怎麼想的呢。全憑他一張嘴說幾句話,他家裏怎麼樣也不一定,真有妻子在家,也未必就那麼輕易的同意,一提就同意?
那……接受能力真是強大。
攤主招待過一個客人,邊收拾邊碎碎念,衛道聽得直打哈欠,有點想堵住耳朵,看了一眼伶俐,他居然不為所動,還垂著眼,似乎自從攤主來了之後,二人說話這段時間,連坐姿都沒換過一下。
衛道的關注點不由得偏了偏,居然不會腿麻。
攤主勸了又勸,伶俐慢慢開口道:“我知道了,我回去就說。”
咦——依衛道看,伶俐未必是心甘情願。
本來是挺高興一件事,這才幾天功夫,居然這樣了。
世事難料啊。
衛道正在從自己的碗裏摸錢,忽然眼前一黑,他的心跳加快了,好一會才恢複正常,手上沒停,錢都收進衣服裏了,往後靠了一陣,那種莫名其妙眼冒金星的感覺勉強消失了。
錢三注意到他剛才的動作比平時慢了問:“沒事吧?”
衛道搖了搖頭,並不看人,皺著的眉頭再沒有鬆開。
他早上是不太對勁,出來走了一路,其實差不多好了,現在又起來了,倒像是病發。
不知道院子裏其他那些病得不輕的人現在感覺怎麼樣。
要是大家都這樣,那就很正常了。也許隻是這傳染病的緣故。
要是隻有他這樣,那就是他的身體又開始出問題了,這也很正常,反正他也沒幾天什麼都好的時候。
但是,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心裏不得勁,不舒服是越來越嚴重了,比這種冷淡的天氣和溫度更讓他不適應。
總不會是要死。
衛道想,還好。
當天晚上,大家都覺得好了不少,比起前幾天都好,以為是這個病要痊愈了,心裏都很高興,難得不怎麼吵鬧鬥毆。
錢二又去了一次怡紅院,找了紅兒,回來就開始鬧,一哭二鬧三上吊,折騰得看人的越發覺得眾人不順眼,便擼起袖子要打。
錢二嚷道:“我要去怡紅院!我想去怡紅院!去了怡紅院,我的病都好了,你們若打死了我,我的病非要讓大家都死了不可!你們也沒法子逃過去!”
這些話一出口,眾人因為身體似乎恢複的不錯的心情也不那麼快活了,病是有的,不舒服也是嚴重的,聽錢二這麼說,倒像是她傳染的,她現在還要咒他們,心裏的氣一下起來了。
他們這樣,打人的就更沒有好性兒放過了。
天寒了,喝酒很正常,他們就喝得醉醺醺的,臉紅著,一看就是醉了,嘴裏不著四六罵,聲音還不小。最近因為這個院子裏的乞兒都身體不舒服,上麵知道了,讓他們好好查查病源好丟出去,免得連帶著其他院子的人也一起被感染了病。
乞兒病成那些樣子,就是打死了也沒有用處,既不能治病,也不能賺錢,要說病源,他們一早就認定了是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