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小學的事情,記得清楚的,也不多了,衛道那天晚上回家之後,燒了一瓶水,燙到了半條腿,想了想,沒有去醫院,照舊上學,周末寫作業的時候,有鄰居找他玩,他就丟下作業出門了,就是那一次,葛溪對他說,我是看你可憐,沒有人搭理你,我才跟你做朋友,你跟別人玩,居然不告訴我,我以後也不要理你了。
於是,衛道繼續獨來獨往,又在周末裏磕到了下巴,流了點血,接著在樓梯上刮掉了右小腿骨頭那一層的皮,幸好穿著長褲,看不出來,都不怎麼嚴重,後來就自己好了。
再後來,鄰居搬走了,葛溪搬走了,學校也搬走了,隻剩下他一個住在那裏。
養母終於放棄繼續考核小姨業務能力的計劃,讓小姨直接到衛道家裏去照顧,順便辦個轉學。
衛道都不記得自己具體轉過多少次,隻是住址,換了又換,周圍的事情和人,總是新的模樣。
影子在那段時間裏越來越沉默寡言,直到某一天,突然受到刺激一樣瘋起來。
其實這個描述不太準確……大概是這樣——
一天晚上,衛道坐在書桌前寫作業,開著台燈,拉著窗簾,家裏沒有別人。
這種黑暗的情況,影子就特別明顯,它似乎用了很久的時間來下定決心,坐在家裏的沙發上,有點像衛道曾經那個噩夢裏第三個自己出現時候的樣子,坐姿、形態、氣質……越想越像。
衛道放下筆活動手腕,尋思著抽時間背書,沒有回頭看,他一向是不注意影子的行動的,在他的想法裏,影子從前不能自由活動是他的影子,現在已經算是有些意識的半個人了,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對待影子,就像他不能用對待物品的態度對人。
所以,影子做什麼,去哪裏,他並不管,反正別人也跟他不熟,不會多問,即使是問了,他也可以不回答,又不是大事,沒人能在這種問題上強迫他回答。
衛道要重新拿起筆的時候,一下子黑了。
他又被拉到了影子的世界裏。
我的名字是奚落。
影子把這句話給他看了,再把他送回去,就像是故意搞事一樣。
衛道的眼前不出意外地黑了,他坐在書桌前,捏著筆杆,筆尖點了點紙麵,恢複視線的時候,低頭一看,草稿紙弄髒了。
剛才算到什麼地方去了?
他正在回憶,又是一黑。
簡直像恐怖片裏的複仇鬼魂來臨前兆。
雖然台燈沒有閃,衛道還是覺得自己要瞎了。
影子是純黑色的,在它本身的世界裏,它是獨一無二的。
奚落:你為什麼不願意理我?
衛道不明所以:“你似乎有些怨氣。”
奚落將扭曲的黑色字體印在衛道的眼前:你為什麼不理我!
衛道覺得奇怪:“你要我怎麼理你?”
奚落:我要你像對待別人站在你麵前時,那樣!
衛道並不認為自己對其他人的態度會比對影子更好,回憶了一下,臉上冷下來,覷著兩隻眼睛,漫不經心似的抬眼看向影子,問:“你是希望我用對待陌生人的態度對你了?”
影子卻似乎並不像衛道那樣思考,他感到了冷漠:我曾經想和你做朋友。
他給衛道看了這句話,就又把人丟了出來,衛道依然一頭霧水,不過他也不是追根究底的性子,完全不關心影子為什麼突然發瘋,自然也沒有後續關心,影子從那之後就開始給他搗亂了。
如果說,衛道的倒黴指數本來是從一到十抽獎,得到影子之後日常固定在三以上,影子出問題之後,日常就在五以上。
也不是說多麼不好過日子,就是意外越來越多,越來越喜歡獨來獨往,如果別人用孤僻這個詞形容他,都算是在誇獎。
他是不介意讓別人跟自己一起倒黴,但是一般情況,最倒黴的一定還是他,身邊要是沒有人才是最好的狀態。
有些人隻會在身邊添亂,比如影子。
直到今天,生命不息,搗亂不止。
衛道小時候想:我不要讀書。
然而他發現反抗沒有用處,隻能乖乖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於是,他開始讀書,開始到處轉學。
這個時候,他想:我不要背書,不要考試。
不管走到哪裏,他都擺脫不了,他知道除非不讀書,否則永遠都必須背書考試。
他就想:那我不要在討厭的人身邊讀書,不要一天到晚都不能擺脫討厭的人和事。
然後他就被送進了寄宿製的學校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