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是很艱難的決定。在今天之前，我幾乎不會拒絕。
一位朋友電話來借錢。新項目進場，要付履約保證金，工人食宿安頓、前期的設備與材料投入等一大堆支出後，資金緊張。
我認真聽他一件件的講述。
不借，似乎是很不夠朋友，不夠仗義。但凡是少一分信任，朋友斷然不會來開這個口。借，我飛快地算了下幾張銀行卡的餘額，自己也是捉襟見肘。
疫情過後，項目逐漸複工，資金也緊張。
局促，內心在掙紮。不知道怎麼說才合宜，既不會抹了他的臉麵，也不叫我自己這般為難。
2019年末，春節好像是一下子提前了。項目來不及結算來不及請款，來得及趕完請款流程的，也等不及付款。其實，大家心裏都清楚，所謂“提前了”，不過是資金都緊張的又一個說辭。2019也是365天，不曾少了一天。
合作的多是常年合作的客戶。承蒙多年來關照，讓我從入行小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項目也好，資金也好，從未有意為難。我唯有捏緊拳頭，自己扛住，沒說一句多餘的話。勉強結算工人工資費用之後，還欠了些材料款，實在無力支付。
廠也是合作多年的廠，還是第一次年底不能清款。大年二十九，實在無奈，隻能腆著厚臉皮打電話跟廠裏前言不搭後語的解釋。我也深知朋友不易，原材料、工人薪資、廠裏日常開銷，樣樣都是現款要付出去。
好在朋友體諒，年關算是挨過了。
都不容易。
年後，因為疫情，項目延遲開工，原來說好3月中旬的回款，忽然又變得遙遙無期。大家都小心翼翼，所有的請款說辭都是點到為止，心照不宣。
這位借錢的朋友也是，年前項目回款沒到位，新項目又要投入，資金周轉困難，這才打來電話。聽完朋友的話，我實在無能無力幫他，卻也不懂如何委婉拒絕，窘迫得像個犯錯的孩子，自顧自語無倫次的胡亂解釋了一通，便匆忙掛了電話。也不管他有沒有聽清我講了什麼，也不知他能不能理解我的難處與困頓。
掛了電話後，我趴在窗台，看著馬路上的人流與車子來來往往。似乎每一個人，都那麼匆匆忙忙，追逐什麼，想要什麼，得到了什麼，失去的又是什麼。心裏越想越是難過，就在微博寫了一句：一個要好朋友借錢，拒絕了，心裏難受。
很快，就有人留言評論。其中一條，隻寫了四個字：都不容易。
是啊，可不就是這樣的，都不容易。這些年，業主欠著總包的，總包欠著分包的，分包欠著人工和廠裏的。工程人，都是三角債，在夾縫當中討生活。我一位從業近20年的朋友曾說過這樣一句話：項目在做，新項目一直上，資金在流動，就算有時緊張到油費都沒有，但還是有錢的。就是不能停，停下來就沒錢。
工程做那麼大的老板，說沒錢誰信啊！我當時並不能真正理解他的話。外人隻看工程掙錢，隻有真正入行了，才會明白，實在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