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滑的街道兩旁,隻剩下斑駁古樸的痕跡。
腳掌踩在上麵,有種身處雲端的錯覺。
處處都是破屋,原本朱紅的窗戶早就掉了漆,像是老電影裏的畫麵。
不知走了多久,周迎發虛的喊:“長夏?”
殷長夏擰眉:“張口便喊這個名字,看來你知道我來了遊戲?”
周迎:“……”
心性不堅定的人,才容易鬼上身。
明明在租客那個遊戲,就經曆過的事情,他又一次失誤了。
殷長夏:“紀今棠呢?”
一聽到這個名字,周迎便激動了起來,他不敢再要殷長夏攙扶,掙紮著站直了身體,哪怕中途差一點趔趄摔倒。
“長夏……”
“我一定要讓你們離開這個鬼遊戲。”
看他這個樣子,殷長夏內心升起些許的悲愴,看來紀今棠的確是凶多吉少了。
殷長夏:“發生了什麼事?”
周迎還在固執己見的說:“這個遊戲不能待,這種垃圾、狗屁一樣的世界,哪裏算得上救贖?分明就是人間煉獄!”
周迎的記憶還停留在租客那個遊戲裏的殷長夏。
他為了陽壽,不得不參加遊戲。
這樣令人感到絕望和痛苦的地方,怎麼可能有人會真的喜歡?
周迎終於恢複了些精神,朝著殷長夏望了過去——
他提著燈,後方跟著大批的鬼物。
這盞宮燈十分特別,殷長夏的腳下的路宛如踏出了一條銀河,其中星星點點,璀璨似細鑽,映得殷長夏有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宛如……
鬼王臨世,百鬼夜行。
周迎一瞬間的迷失,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
下一秒,周迎便回過神來,著急的問:“你這是要去哪兒?”
殷長夏:“行刑台。”
周迎眼瞳緊縮:“不行!我就是從那邊逃過來的!”
他難道沒看見,這麼多玩家都被鬼上身了嗎?
殷長夏平靜的說:“看來去行刑台的決定是對了。”
周迎語氣發顫:“長、長夏,你聽我說!”
他的語氣裏帶著哽咽,內疚、自責、所有的情緒一並襲來:“我從a級玩家那裏打聽到,隻要一次性繳納百年陽壽,就能完全脫離這個鬼遊戲。”
紀今棠已經出事,他不想殷長夏再有事了。
殷長夏:“a級玩家?哪個a級玩家?”
看來是李蛹了。
難怪周迎會出現在無定客棧走廊。
周迎沒有回答,似乎聯想到了什麼事,表情顯得痛苦。
殷長夏反正已經猜到:“算了,你不想說,我也不逼你。但是百年陽壽才能脫離遊戲,你真的想過這代表著什麼意義嗎?”
周迎:“我幫你湊!”
為了彌補自己內心的空缺,周迎看著殷長夏,像是要從他的身上得到救贖一般,重複著說:“我幫你湊,隻要你能平安。”
前方的符萬清嗤笑了起來,他已經許久沒有聽到過這麼好笑的笑話了。
能有百年陽壽,實力還會差到哪裏去嗎?
他這麼急切的模樣,也不是真的為了殷長夏,而是為了自己能夠心安。
他從未詢問過哪怕一句——
殷長夏到底願不願意?
“長夏,快做決定吧,你……”
周迎觸碰到殷長夏的身體時,才麵色大驚,幾乎失神的喊,“你在載物對接狀態?”
殷長夏:“……”
悲劇再度在自己的麵前上演,周迎的情緒已經再也無法穩定下來了。
那一幕再度浮現於腦海,宛如怪物一般,張牙舞爪的朝著他狂笑。
逃不掉……
去哪裏都逃不掉……
周迎大喊:“這些載物,統統該死,全是害人精,一定得脫離這個遊戲!”
鬼骨和燈籠之間,周迎竟然以為燈籠才是殷長夏的載物,畢竟這燈籠能夠吸引百鬼跟隨,尋常道具可做不到。
周迎很快伸了手,勢必要中斷殷長夏目前的載物對接。
符萬清再也不敢置身事外的嘲笑,完全沒能預料到周迎的行動,根本沒想到周迎誤會這一層。
“住手!你自己找死?”
可再要想伸手,已經來不及了。
燈籠的長杆被周迎觸碰,不慎變得歪斜。幸虧殷長夏力道加緊,才沒讓燈籠掉到地上。
殷長夏臉色驟沉,將燈籠提得老遠,換了右手的骨手去提。
殷長夏用左手一把揪住周迎的衣領:“那我就明確的告訴你,誰也不能從我手裏奪走遊戲,誰說我願意脫離了?”
周迎:“長夏,我是為了你好。”
殷長夏:“你讓我滾的那幾年裏,我不敢和任何人交往過深,父母死了之後,我孤身一人,天底下哪裏都容不下我,我甚至還得了絕症。是遊戲!讓我有了一線生機,賺取了部分陽壽。”
周迎的心髒宛如重錘。
“我……”
殷長夏:“你不是一直很嫉妒唐啟澤?那我就告訴你,為什麼我會當他是朋友。他遇到了這個狀態下的我。”
這其中,自然也包括宗曇。
報名場是他狀態最不好的時候,不管是以什麼方式,哪怕是強行聯係在一起,宗曇給予他的意義都是不同的。
他們相遇的時機太湊巧。
殷長夏:“我不需要別人救贖,救贖我的就是我自己。”
周迎終於安靜了下來,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再也沒能說出一句話。
他和紀今棠從小便過得不好。
大約正是殷長夏這份堅韌,才吸引了無數人的跟隨。
他永遠發著光。
很可笑的是,這樣的人,也有最低穀的時候。
夜風薄涼,侵入骨髓一樣的冷。
明明是他比殷長夏高了半個頭,但此時偏偏以仰望的姿態看著殷長夏。
周迎這才明白,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被拉得無比遠,就仿佛過去和現在的巨大鴻溝。殷長夏已經站在了‘現在’,而他還沉溺於‘過去’。
周迎沉默良久,朝前指去:“今棠——他在前麵。”
—
終於快到了。
眾人抵達了行刑台的大門,殷長夏發現周圍全是用尖銳的鐵柵欄圍成了一圈。
可怕的是,鐵柵欄上方,是一顆顆流著血淚的頭顱。他們全都被剃光了頭發,圓溜溜,閉著雙眼,無一不是哀痛的表情。
夜風在木台上回旋,上麵是難以洗清的血漬。
這裏到底死了多少人?
殷長夏:“紀今棠呢?”
然而因為周迎剛才搶奪的動作,使得殷長夏換了手,卻突然間發現,用鬼骨提著的燈籠長杆,上麵的黑漆在褪色,繼而變成了一根骨頭的樣子。
符萬清詫異的說:“是肋骨。”
殷長夏:“……”
如果不是周迎剛才鬧的那麼一下,殷長夏還沒有換手。
畢竟之前被李蛹取了右手一部分的骨頭,才做出了宗曇的身體,導致這個遊戲的殷長夏,一直處於不太容易掌控鬼骨的狀態,他便習慣了用左手。
原來隻有接觸到鬼骨,才能使燈籠長杆展露出真正的樣子?
這樣陰差陽錯,倒是讓殷長夏發現了些線索:“上麵刻著字。”
符萬清趕忙走了過來:“快念!”
殷長夏撫摸著上麵的字體:“愛郎……你夫人約束你,不願你做那些小玩意兒,這三年來你一定心癢難耐了吧?特送上奴家的肋骨,望愛郎如常所願。”
氣氛頓時詭異了起來,所有人都安靜了。
殷長夏身後跟著的那些鬼魂,竟然在這一秒蘇醒了過來,拚命想要掙脫束縛。
可這燈籠何其邪門?
它束縛著這些鬼魂,不讓他們出逃,這些鬼魂便把目標鎖定到了殷長夏的身上。
他們紛紛伸出了手,猩紅的鬼手層層疊疊,猶如一睹高牆。
殷長夏的耳畔吹起了陰風,陰森浸骨的聲音響起——
“還~我~命~來。”
是要嚇得他回頭?
殷長夏由於載物對接狀態根本沒關係,恐懼心是比別的人更深幾分。他的身體一哆嗦,直接拿出了怒麵,戴在了臉上,鬼骨的攻擊力有所增幅之後,便往旁邊錘了幾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