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終於停下了產卵。
賈誠不再恐懼,他到最後,竟然是以這樣的方式戰勝了自己。
在報名場的時候,他就因恐懼而去殺害了自己的妻女,此時她們就好像在一旁露出了猙獰的笑容,親昵的喊著他的名字。
賈誠狂笑了起來:“哈哈哈哈……”
房間傾斜得更加厲害,殷長夏和唐啟澤開始迅速朝上攀爬,也顧不得書架是不是快倒塌了。
在最後一刻,殷長夏終於抵達了b館。
他狠狠踹了書架一腳,裏麵的所有東西全都砸到了地上,殷長夏接過鄭玄海遞來的打火機,擦燃之後,輕輕將手裏的重量一拋。
然後是熊熊的大火,瞬間燃燒了起來。
火苗飄了出來,舔舐著b館的入口。
裏麵是賈誠的聲音,嘶吼了起來——
“阿南,女兒不是我殺的,她變成了怪物,所以我才舉起了刀。”
“不——!你滾開,你難道也被鬼占據了身體?”
到最後他的聲音小了起來,最終隻留下了一句蒼白無力的話,飄到了眾人的耳朵當中。
“我不害怕了,我終於不用怕了!”
“哈哈哈哈,我贏了!”
恐懼讓懦弱者暴起,變成了一個展露本性的怪物。
直到如今才異化,他的心應該早就成了怪物了吧?
眾人目光閃爍,火光跳動在他們的臉上,仿佛要淨化一切那樣。
他們終於將目光放到了b館上,這裏是他們耗費一切心血抵達的地方。
光線極暗,茂密的叢林遮天蔽日,地上的土壤像是吸飽了水,撲麵而來的土腥味和血腥氣,讓在場的玩家無不僵硬。
殷長夏取下了喜麵:“走吧。”
他們吞咽著口水,看到殷長夏眼底的冷淡與平靜,做了這一係列的事情,眼瞳裏一點兒波瀾也沒有。
這可是一石三鳥啊!
解決了蛇群追來的後顧之憂。
解決了變成人頭蝸牛的賈誠。
警告了胡作非為的魏良。
這對玩家而言,是從未有過的勝利。他們一直被怪物追著打,此時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這一切的原因還都是因為殷長夏!
他們以更灼熱的目光看向了殷長夏,表情裏像是帶上了虔誠。
賦予絕望之人一絲甘霖,那這種感情就會被無限放大。
底下很快就散發出了一股濃濃的焦味,殷長夏已經將喜麵拿下,花費了極大的代價才控製住了自己,眼睫沾染了額頭流下的汗珠,變得有些迷離。
穿著偽殼道具的裴錚突然發問:“為……什麼?”
他是從不屑和別人說話的,此刻竟然在眾人麵前開了口。
眾人頻頻側目,記憶裏這人應該是個悶葫蘆啊!
殷長夏:“隻有交換了情緒,給蛇群帶去最深的恐懼,它們才不敢亂動,乖乖往自己的巢穴裏鑽。”
裴錚:“那……為什麼一開始……不使用?”
“你說的是那個c級道具?”
殷長夏突然笑出了聲,“這個道具有無數限製,其中之一就是隻能對怪物使用。都已經變成怪物了,怎麼可能還有其他情緒?再說了,極致的恐懼,幾個怪物能承受?又有幾個怪物,能出來那種狀態?”
裴錚:“……”
雞肋的道具,被他用得這麼騷,裴錚還是頭一次瞧見。
原本還無比虔誠的把殷長夏當成救世主,各種心思都在滋生,尤其是想利用他通關遊戲的人。
可當殷長夏說出這番話之後,他們卻驚嚇一般的收斂了那些想法。
他們看殷長夏的眼神,就跟看什麼人形兵器一樣。
殷長夏蹲了下來,借由那個窗口窺看著裏麵的東西:“哇,燒得好大哦。”
眾人:“……”
就是你做的,你還感歎!
罪魁禍首!
殷長夏抬起頭,朝他們露出一個無辜的表情:“你們難道不覺得燒得很漂亮?”
第一夜殷長夏給他們發糖的事情,又重新湧入腦海當中。
他們笑容難看,紛紛附和殷長夏:“是、是漂亮。”
殷長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陣後怕的說:“還好不是鬼,我最怕這些東西了。”
有一條遺漏的蛇,突然間從暗口處爬了上來,殷長夏立即就捉住了它的七寸,直接麵無表情的打了個麻花辮。
殷長夏定睛一看:“是逃掉的那一截蛇鱗藤!”
蛇鱗藤:“……”
內心苦。
殷長夏:“我就說,怎麼可能有蛇群不中招的,原來不是蛇群裏的東西。”
火苗飄了出來,殷長夏把匕首伸長,將蛇鱗藤套了上去,開始用火烤著它。
蛇鱗藤:“!!!”
啊,疼。
眾人:“……”
他們的表情再度變得驚悚,完全不敢再看下去,根本分辨不出現在慘的到底是誰了。
可經過這個事件後,他們的腦海裏紛紛被灌入了一個想法。
考核官,好可怕。
尤其是殷長夏。
殷長夏正在為自己報仇,還記恨著腰上的傷口。他烤著蛇鱗藤,像是玩兒似的不亦樂乎。
殷長夏突然聽到了腦海裏傳來的遊戲提示音——
[由於您十分出色的完成了植入考核官概念的任務,成為曆屆以來第一個評分s的玩家。]
[本次評定,可在遊戲通關後,獲得額外陽壽加成。]
殷長夏眨了眨眼,以蹲在地上的姿勢,抬眼朝眾人望去。
那一瞬間,玩家們的眼神裏藏著數種情緒——
驚恐、慌亂、想靠近又不敢靠近、想討好又膽子小。
所有人都不敢和殷長夏對視,紛紛僵硬的轉移著話題,開始進入尬聊狀態。
“哇,這就是b館。”
“剛才莉莉安不是說,b館有一整層樓那麼大嗎?真的好大哦,哈哈哈哈。”
“b館開放的時間好像就四個小時。”
殷長夏:“……”
你們轉移話題的表情,好tm僵硬。
—
蛇群是不敢再上來了,最後的莉莉安從屋內爬出,像是一隻巨大的蜘蛛。
他的身體完全沒有被燒傷,看上去依舊慘白,猶如死人一般。隻不過他身上華美的衣服,被燒得有了一層焦味。
莉莉安因關節扭曲,一時半會兒無法站起身體。
他聳動了好幾下,這才掰直了自己的身體。
莉莉安露出一個得體的笑容,雙手放到了腹部,像是迎賓那樣鞠了一躬:“歡迎大家進入b館,一整個下午都未進食,想必大家已經餓了吧?”
被殷長夏嚇都嚇飽了,還餓什麼!
莉莉安可不知道他們心裏的腹誹,眼神空洞得猶如設定好的程序,繼續告知玩家信息——
“b館的展覽已經開始了,裏麵有許多珍貴的食材,是館長的傾心之作。”
“請諸位貴客找到指定食材,將由莉莉安為大家做出豐盛的晚宴。”
“午夜十二點前,如果還沒完成……”
唐啟澤吞咽著口水:“沒完成?”
莉莉安突然一揚手,後方遮住巨幕的牆布緩緩被上拉,猶如一個戲劇的開場那樣。
那是一個巨大玻璃水缸,裏麵遊動著一群食人魚,完全侵占了水缸的每一個角落,它們因為太過饑餓,甚至開始啃食同類。
其中一具人偶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上方,單手將一具野豬屍身,丟到了水缸裏麵。
無數食人魚襲來,將那具屍體,很快便啃咬成了一具骨頭。
眾人:“……”
這是莉莉安在告訴他們,如果沒完成任務的話,就會被丟到裏麵,作為食人魚的晚餐。
尋找食材的他們,也將成為別人的食材。
莉莉安的臉部神經開始抽搐,許久才做出扭曲的微笑表情:“由於b館太大,四具人偶已經完全醒來,隨時為諸位貴客提供幫助。”
所有人心髒都在發麻,被驚得後背全是粘膩冷汗。
一具都這麼可怕,四具還怎麼活?
莉莉安在前方帶路,穿過了層層叢林,以及充滿臭氣的沼澤地帶後,便抵達了b館的中心區域。
這裏擺放著敞開式的廚房,以及一個圓形餐桌。
桌布的選擇十分典雅,用來點綴的鮮花也十分精致,銀燭台被擦得鋥亮,無一處不透露著平靜、溫馨的用餐氣氛。
可所有玩家都不敢掉以輕心,完全沒讀到任何一絲令人輕鬆的氣息。
在靠近餐桌的同時,遊戲做出了提示音——
[b館的展覽已經開啟,贏者逃生,輸者則被食人魚所殺。]
[距離食人魚暴走時間,還剩:03:54:06。]
[玩家生存人數:11人。]
[廚房為安全區域,每位玩家可停留半小時,一旦超出時間,則提前接受處罰。]
眾人:“……”
耳旁響起了令人發麻的機械音,所有玩家都僵在原地了。
他們貪戀安全區域,所帶來的放鬆。卻不得不逼迫自己,把目光對準了危險的叢林地帶。
這是遊戲在玩弄他們!
經曆了一場危險過後,難得的輕鬆就會變成毒/藥,腐蝕的是玩家的精神。
廣播裏傳來扭曲的鬼音:“b館的展覽正式開始,b館的展覽正式開始,b館的展覽正式開始……”
殷長夏擰緊了眉頭,還沒忘記這是博物館館長!
a館的鬼物,全是館長的傑作。這人似乎有著很強的表現欲,希望更多的人去欣賞他,不然也不會把停止房間旋轉的口令,設置為a館那些植物習性了。
一個模糊的印象展露於殷長夏的眼前,穿著燕尾服,戴著一頂巨大的黑帽,在黑暗裏同殷長夏對視。
他在觀察著玩家。
殷長夏眼皮直跳,忽然間生出了這個概念。
可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根本沒有任何細想的時間,隨著話音落下,黑暗的叢林深處,突然有什麼東西撞擊了過來。
咚——!
如果這裏不是安全區域,恐怕就要把外圍撞破了!
所有人都在此刻聚集到了一起,緊張的注視著外圍。這裏麵的樹木參天,遮擋了上方的燈光,隻剩下為數不多的光線從樹葉縫隙當中篩入進來。
他們無法分清那究竟是什麼。
可越是如此,未知的恐懼才是最令人害怕的。
殷長夏目光掃視了過去,拽緊了手裏的匕首,觀察著外麵的動靜。
那撞擊聲逐漸停止了,仿佛是外麵的怪物知曉了無法撞開玻璃罩,便退到了叢林深處。
眾人舒展了一口氣:“天呐……也太驚險了。”
此起彼伏的歎息聲,還有人直接坐到了地上。
片刻的放鬆,都會成為毒/藥。
就跟在寒冷的地方待得太久,乍一下接觸到了溫暖,人就會不舍得離開同樣的道理。
這些人雖然明白,卻無法扼製。
殷長夏微微挑眉,雖然他也承認,這是極強的誘惑力,卻沒有和這些玩家一起。
殷長夏的目光落到了匕首上,那是一根裝死的蛇鱗藤。
殷長夏用手抖了兩下匕首,蛇鱗藤也跟著抖了兩下。
喲,突然就裝乖了?
殷長夏還沒忘記,這東西不僅吸人精氣體力,還能變大變小,嗜血難纏,他腰部和腿部都是蛇鱗藤勒出的傷,還沒找這小東西算賬呢。
蛇鱗藤嚇得瑟縮,伸出一小節藤條,去觸碰了下殷長夏的手指。
像是……討好?
可它戳錯了人,被右手給嫌棄的丟到了地上。
殷長夏快要笑出聲來,覺得這一幕格外搞笑,尤其是看到蛇鱗藤一副淒淒慘慘的小模樣。
殷長夏:[老婆,它好歹變乖了。]
宗曇嗤了聲:[裝的。]
殷長夏:[它在討好你啊。]
宗曇:[不接受。]
殷長夏笑得肚子疼,蛇鱗藤大約是看到宗曇用了他的身體,才會變得如此乖順。
隻不過被人當成宗曇一樣的討好了。
殷長夏:“……”
狐假虎威,好爽。
請再來更多。
殷長夏為自己找開脫的借口:[你看我就不行,不如它會討好人。]
宗曇好似來了點興趣,懶散的說道:[你又沒試過。]
殷長夏:[……]
你不對勁。
被丟出去的蛇鱗藤再度爬到了殷長夏身邊,像是被虐出感覺了似的,竟然沒有直接爬走了。
殷長夏低頭:“我交給你一個任務。”
蛇鱗藤:“……”
我隻是一根藤。
殷長夏莫名看懂了它的想法,還覺得挺好玩。
他亮出了刀刃:“還是火烤一烤,看看能不能燒化。”
蛇鱗藤頓時立直了藤,一根直挺挺的主枝幹,仿佛是要接受殷長夏的指示。
殷長夏勾起唇角,朝著前方指了指:“我要那邊的b館布置圖。”
必須要先掌控地形,才能夠安心行動。
蛇鱗藤很快便出去,速度快得猶如一條蛇。縱然布置圖的地方很遠,它也跑得老快。
眾人目瞪口呆:“……”
都是人,怎麼差別這麼大?
自卑。
自閉。
殷長夏正在翻動著廚房內的東西,突然間就瞧見了上麵的一本手冊。
殷長夏:“王昆,你過來。”
王昆身體僵硬的走了過去,除了賈誠,就是他最為緊繃。
殷長夏:“腐屍的毒有解了。”
王昆猛地看向了殷長夏,這才注意到了他手裏的菜譜,上麵明明確確的寫著——
[清蒸鬼頭魚,魚肉鮮嫩,入口即化,有驅散身體毒素的作用,可解腐屍毒。]
殷長夏:“你知道我為什麼沒有著急嗎?”
王昆遲疑的搖了搖頭。
殷長夏:“遊戲不會給必死的局,也不會給必活的局,屠殺不是它的本意。它要創造風險與危機,讓玩家展露出最多的掙紮。”
眾人靜靜的聽著,內心有了些許觸動。
“你可以走捷徑,也可以按部就班,怎樣的選擇都隨你。”殷長夏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眼神清明而平靜,“但一旦這裏走入了死胡同,遊戲就會給你判死刑。”
王昆啞然:“所以我堅持到了這裏,遊戲就給了我希望……”
殷長夏露出一個笑容,像是默認了王昆的話。
眾人神色各異,就連魏良也猛地看向了殷長夏,沒想到遠不如他的遊戲場次多的殷長夏,竟然能說出這一番話來。
遊戲裏處處都是死局、又處處都是生局。
王昆:“殷考核官……”
他差一點被魏良的話所挑撥,之前看到賈誠的下場,又差一點堅持不住。
王昆終於鼓足勇氣:“殷考核官,你說遊戲要創造出風險與危機,我們所做的不就是應對危機嗎?那你之前在房間裏,為什麼還刺激賈誠……”
他的做法,和遊戲如出一轍。
創造危機之後,再享受賭贏的成果。
殷長夏:“那樣才好玩啊。”
他說得理直氣壯。
王昆原本以為他是光,可以令人追逐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