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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幾周佩妮對哈利的關照幾乎到了過分的地步。
哈利是很享受的,小孩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被人關注令他再高興不過了。他努力做到佩妮要求的所有事情,例如放棄和小黑去外頭玩飛盤,佩妮說那會讓他沾染上惡心的汗臭味。也有些他無法做到的,比如在臥室裏讀三個小時的繪本,那太難熬了,他總是忍不住把頭靠在床頭櫃旁然後直在地板上睡著。
所以佩妮有時會罵他,甚至會動手,她以前不會這樣,她認為和一個小孩置氣沒必要,但現在她改變了。自從她選擇讓哈利·波特成為她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後,她無法控製自己對他指手畫腳。她要規範他飯碗裏的東西,他的書本,他的睡眠,一切的一切,一旦它們脫離控製她就會陷入某種重複的焦慮。
布萊克十分不爽佩妮近期的所作所為,一方麵他把她看作一個第三者,他與哈利之間的第三者,另一方麵她的所作所為讓他想到了沃爾加布,他那個控製狂般的母親。
難道女人一旦被賦予養育的職責就會變得如此不可理喻嗎?
更可氣的是哈利完全沒有感受到佩妮·伊萬斯的反常。
這對哈利來說確實難了點。
經他仔細地、謹慎地觀察,他的同伴們,愛麗絲或是凱文,總之在他們的口中,家長就是這樣的。愛麗絲說她的媽媽無時無刻不在監視她的一舉一動,原因是怕她學壞了,而凱文的媽媽曾經在幼兒園門口當著所有人的麵扇了他一巴掌,就因為老師通知她凱文沒有完成前一天的拚寫作業。
因此佩妮對他的管控甚至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一種被重視的快樂。當然,隻要他再長大一點就會明白這錯得離譜。
黑狗的吠聲與佩妮的教訓聲此起彼伏,布萊克覺得佩妮瘋了,她竟然要逼哈利讀那些弱智的畫著簡筆畫的書。那些書是如此的枯燥,上邊的圖案隻會死板地漂浮於紙上,要知道早在他小時候魔法世界圖書上的人物就已經可以在裏麵跑步了。書的內容也簡直可笑,裏麵描述女巫利用魔法為麻瓜煮飯做菜以及整理房間,隻為了嫁給心愛的麻瓜,最後她竟然放棄了魔力。
荒謬,實在是太荒謬了。
“世界上真的有魔法嗎?”
“我再說一次,世界上沒有魔法。那都是假的,哈利。”佩妮擲地有聲地回答,同時盡量保持慈愛的微笑和柔和的聲線。在這個問題上說謊沒有使她感到任何愧疚,她心中充斥著一種特殊的邏輯,她是在為哈利好。
“可是我之前看到……”
“噢,那一定是你的幻覺,哈利。懷特太太,你相信嗎?哈利說曾經看到過庫蘭用一秒鍾整理了客廳。”
“佩妮,你應該少讓他看點奇奇怪怪的書了。哈利,你應該尊重我的勞動成果,好嗎,這個房間可是我辛苦整理出來的。”懷特太太顯然是不相信哈利所說的話的,況且在她眼中男人與家務是毫無關聯的。
“可是!”
“沒有可是!哈利,不要讓我生氣好嗎!”佩妮已經煩了。她的情緒來得很急,人在自作主張卻無人領情的時候總是會因為尷尬而迸發出憤怒。而那隻不識相的黑狗在一邊拱火的樣子令她心中的氣焰更高漲了。
她抬起手奪過哈利手中的繪本,她午休時間特地在對麵的書店買得。她將它撕了。
她先是沿著書脊對半撕開,然後又嫌上麵的圖案過於完整,於是橫轉過來想要再撕一手。可是太厚了,她的力氣不夠,最後隻好用手把書頁分開團起來,然後丟在地板上,並惡狠狠地說道:“看到了嗎,沒有人來整理它們,沒有。”
哈利的眼淚沒流下來,但積聚在他的睫毛下邊,襯得他綠色的眼睛格外的亮。
在一片安靜聲中佩妮突然意識到她有些過激了,她打算做些什麼,但好像向一個孩子道歉是有違自身權威的,她害怕這會成為她的漏洞,而哈利以後能夠借助這個漏洞輕鬆脫身。
好在懷特太太給了她一個台階,她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
“我想你需要休息一段時間,孩子,這對你和哈利都好。”懷特太太說,“放鬆一下。”
她確實應該放鬆一下。
佩妮不太去酒館之類的場所,雖然她早在中學時代就偷飲伊萬斯先生的酒了,但她的叛逆始終是向內的。外向的叛逆被她視作一種羞恥。
“不錯吧。”麗塔抿了下敞口酒杯。從她的表情來看她並不擅長品嚐高度數酒精,不過這不妨礙她流連於吧台間並經常喝得爛醉。佩妮回答說還不賴。
其實在家裏喝酒也很好,拋開味道,隻要度數到了什麼酒的效果都是一樣的。
她本不想找同事談論與感情有關的事,保險起見,她應該找一個熟稔、可靠的對象,比如布蘭迪,可惜寄信過去需要一個月,這不值得。人交心對象的數量總會隨著年齡強行增多,因為他越來越清楚自身無足輕重。
更何況她與德思禮分手的事在公司已經快成為過時的公開消息。與此相隔不遠的另一則傳聞是德思禮與一位年輕女孩在裏斯本百貨頂樓的旋轉餐廳吃晚餐。
酒館音樂中有清脆的打擊樂器聲,讓她想起家中的電話鈴。
家裏的電話鈴也曾如此不疲地響起,她猜對麵的人一定很著急。德思禮就是那樣局促的性格,他必然會先焦急地問她打底發生了什麼,是不是他或什麼人惹她不高興了,然後認真地說他們可以繼續商量,直到得出兩人都滿意的結果。
她沒接,電話鈴的聲音太動聽。
“看來是你甩了他?”麗塔撿起酒杯裏的糖漬櫻桃,銜住櫻桃梗說道。這個動作使她的發音怪怪的。佩妮沒有對她坦白一些更私人的事,比如哈利的存在,以至於這條八卦聽上去像是一個女人為甩掉一個老實男人而發的瘋。
事實上佩妮一直在等待德思禮的電話。
電話鈴能安撫她有些迷茫的心,假如電話鈴可以無限製地響下去,下一通,說不定就可以使她堅決地認識到自己在餐桌上犯的錯誤。她也想過這樣無意義的拖延會消耗對方有限的熱情,會讓剛打上結的毛線越纏越緊,可是電話鈴給她的撫慰實在太多。
但顯然電話鈴可以響一晚、天、一周,卻不能永遠響下去。
是的,她就是在自己無聲地結束一段戀情後因為前男友和其他女人共進晚餐而煩躁。
煩躁到不得不重新抓一個東西攥在手裏,並確保它不會跑走。
她緊緊捏住高腳杯的細杆,用力地吮了一口酒。
與麻瓜的活動相比,巫師的娛樂項目簡直少得可憐,沒完沒了的晚會、晚會、晚會,似乎所有事情都必須找一堆人聚集在一起才有意義。
倒也有一些天生愛聚會的人,安娜·麥克威茲算一個。斯內普已經很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自從麥克威茲嫁給沙菲茲之後她就從這個世界蒸發。安娜·沙菲茲的名字倒是常出現在預言家日報上,在她那個年近六十歲的丈夫的花邊新聞裏被塑造成一個擁有寬容美德的貴婦形象。
今天是索羅斯·沙菲茲小兒子的十一歲生日。不出意外,一到九月這小子就將進入霍格沃茨,因此斯內普理所當然地被邀請去了沙菲茲老宅。
小莎菲茲是老沙菲茲前夫人的孩子,他和他父親站在一起像是隔了一代,據此可以推測他父親擁有過不止兩位夫人,但這絲毫不妨礙老沙菲茲驕傲地攬著他的肩膀向斯內普介紹。而麥克威茲,不,現任沙菲茲夫人就站在一旁,她的存在像一味十分刻意的調和劑,好讓這三口人的年齡跨度自然一些。
斯內普看不出時光在她身上留下什麼痕跡,當然,因為他對女性的觀察在大多時候都是很潦草的。他隻記得學生時代她很漂亮,一種和莉莉不同的美麗,而現在客觀來看她依舊很漂亮。相較之下,這很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