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年夜飯吃到很晚, 因為裴宴說年夜飯就是要吃得長一些。
飯桌上裴宴給他的父母打電話,剛剛撥通,原本挨在身邊的鄭嵐便溜走了, 被罰一樣貼牆站著, 兩隻眼睛卻精神地望著這邊。
裴宴開了揚聲器,那邊裴宴的父母都在, 先是問年夜飯吃得怎麼樣,裴宴便把手機換成後置攝像頭對著餐桌。
桌上的菜很家常, 樣式也實在不像是請廚師過來做的,裴母和裴父對視一眼,裴母便問:“你自己在家裏做的?”
“你覺得你兒子有那能耐嗎?”裴宴望了眼鄭嵐。
鄭嵐緊張地攥了下衣擺,知道就算是出於禮貌他也應該打個招呼, 便硬著頭皮走到裴宴身後坐下來。裴宴攬著他的腰, 將攝像頭換了一邊, 說:“爸媽,這是鄭嵐,我男朋友。”
“你們好。”鄭嵐微微點了點頭。
裴母比他想象中年輕許多, 微笑著看向他。“你就是小鄭醫生?你好。”
裴宴往椅背上一靠, 為他們留出聊天的空間, 手還摟著鄭嵐,隨著聊天的節奏溫柔撫摸。
“這一桌菜都是你做的嗎?裴宴可不會做飯。”
“我也隻會一些簡單的。”鄭嵐不好意思地說。
“現在的年輕人能做飯都不錯了。”裴母一點也不吝嗇自己的讚揚。
鄭嵐原本板正地坐著, 逐漸也放鬆下來,甚至用手心覆上了裴宴的手背。
講了接近半個小時,裴宴才忍不住打斷道:“媽,還沒吃完呢。”
“知道了知道了,你就嫌棄你媽,”裴母盯了裴宴一眼, 又溫和地看向鄭嵐,“那我們在這邊等你們過來。”
掛了電話,鄭嵐長出一口氣,在桌邊坐著發了一會兒呆。
裴宴也沒打擾他,為他盛了碗湯放在手邊。
過了會兒鄭嵐自己喝上了,勺子碰著碗發出淺淺的聲音。裴宴已經吃好,便撐著手望著他。
鄭嵐沒忍住笑出來,抽了張紙擦嘴,問他:“看我幹嘛?”
“你好看啊。”裴宴回答的沒有一點猶豫。
裴宴沒臉沒皮慣了,鄭嵐不再像從前那般因為一點點逗就臉紅,還能幹幹地噎他一句:“哦。”
裴宴笑了下,把人抱過來,重新說:“那我媳婦兒我不能看啊?”
鄭嵐用手肘抵他一下,站起來,轉過身,道:“我要去收拾東西了。”
那耳朵卻紅起來。
兩人一同收拾好餐桌,又洗了個鴛鴦浴,裴宴橫抱著鄭嵐進了房間,一掀被子將兩人裹好。
“快到淩晨了。”裴宴在他耳邊輕聲道。
這個年,他們沒有看春晚,沒有放煙花,沒有去河邊看燈,就在家裏安安靜靜地抱著彼此。
鄭嵐的後背緊貼裴宴的胸膛,兩人手指交纏,而裴宴的嘴唇隔著一層睡衣的布料,貼在鄭嵐肩胛骨紋身的位置。
如今他已經很熟悉那一塊皮膚,有時候甚至閉著眼也能說出哪裏是蝴蝶的翅膀,哪裏是蝴蝶的觸角。
此時此刻,裴宴告訴他:“我貼著它的心髒,跳得好快啊。”
鄭嵐笑,翻了個身在他懷裏尋個舒服的位置,閉上眼。
“和我媽聊天感覺怎麼樣?還緊張嗎?”裴宴問。
“當然緊張,那可是你媽媽,再說我一直都不太會和長輩相處,”鄭嵐猶豫地問,“你覺得我今天表現得好嗎?”
“當然好,”裴宴說,“你做了那麼大一桌子菜,能幹成這樣,我媽有什麼不滿意的?”
“我怕阿姨不太喜歡我……”鄭嵐說出他的顧慮。
“她可喜歡你了,她隻有和喜歡的人才有這麼多話說,”裴宴安撫道,“他們都在等我們過去團年。”
鄭嵐不知道已經多久沒聽到過團年和等待這樣的詞語了。
似乎從來沒有人等過他,也沒有人覺得缺少他就不是團聚。
直到他們都離開異國他鄉,重新相遇,久壓心底的牽掛再次纏綿。
鄭嵐合入裴宴的身形中,像是找到了另一半的自己。
出國那天天氣格外好,飛機沒有晚點,裴宴牽著鄭嵐走過透明廊橋。
那時天邊正在破曉,微弱的光芒照在玻璃上,折射出更多的顏色。
經過長時間的飛行,終於順利地降落了。
機場的廣播聲想起,鄭嵐推著行李在大廳中走著,認出這是當年他與裴宴分別的那個機場。
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下來,裴宴牽著人發覺愈發用力,便也停下來。
一句怎麼了沒問出口,光是看見鄭嵐那樣的眼神裴宴就受不了。
他當然知道他想到了什麼,那份記憶兩人都封著,往下壓,往裏藏,卻還實實在在存在著。
裴宴將人帶到機場外,淩晨的街道黑而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