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瞬卻有些默然，長睫微垂似在斟酌，少傾開口，“主任，我有一個疑問。”
“你說。”
“薑染——為什麼不用禁閉？”
齊主任一頓，明白了，片刻微笑，“原來是這件事。”
慕西沉靜靜直視她。
齊主任思忖了一下道：“慕西沉啊，你應該知道，薑染其實是從北川轉到咱們學校的吧。”
慕西沉點頭。
“薑染同學呢，情況有些特殊。”酌量著言語，齊主任說：“她媽媽呢，是咱們學校首批支教老師，對咱們學校有過很大的貢獻。而她父親呢，在北川也有些話語權。她這次轉來咱們學校，其實隻是暫讀。她轉學的時候，給她辦理轉學的人特意囑咐過我們，她如果闖禍犯錯，可以小懲，但絕不能體罰，尤其是禁閉，加上她自己也有點個人原因，所以……”
“可就因為她家境的原因，就可以免去她該有的懲罰嗎？”慕西沉淡聲，“我以為，既然學校常說校規是規範學生的標尺，那麼對每個同學都應該一視同仁才對。無論是上次的張一瑤還是這次的韓斌，他們都去禁閉室寫了檢討，唯有薑染獨身事外。這樣的處置方式，是否對同樣犯了錯的其他同學不大公平，且在學生之間也會生出微詞？”
齊主任聞言神色微斂，想了想又道：“慕西沉啊，你應該明白，有時候做事也不能太死板對不對？”
她笑：“畢竟規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無論處罰還是獎勵，都應該因人而異。就像你，你經常因為競賽缺課，可學校也從沒有因為你缺課而照例扣你的操行分，所以薑染這邊呢，當然也有些特殊情況和其他同學不同。”
她用他缺課的事作例子，聽得慕西沉無從辯駁。他唇線微抿，片刻像決定下什麼般定神抬頭，凝聲道：“如果是這樣，那麼今後我可以不去參加競賽，或者照常扣分。”
他語氣和神色都極堅韌，“至於您說的因人而異，可我看到的，卻隻有對她的偏頗維護。”
齊主任怔住。
她默默看著他，而少年也靜靜回視，眼神堅定清晰。
看出他的執拗和堅持，齊主任半晌終是放棄般歎了口氣，“好吧。”
慕西沉靜靜等著她的下文。
“其實這件事，本不該和任何人說，我們也答應了薑染的家長保密。這兩次衝突都沒有讓薑染禁閉，其實是因為她身體原因。”
慕西沉不解，“身體原因？”
從抽屜裏取出一份東西，齊主任遞到他的麵前。
那是一份特殊情況學生記錄冊，慕西沉曾看過。裏麵詳細記錄了一中所有有特殊狀況的學生名單。例如心髒病無法上體育課、某食物過敏等。
這些情況也並非隨意便能錄入。需有學生家長申請、正規三甲醫院的證明才行。
而薑染那一欄寫著——幽閉恐懼症。
慕西沉隻掃了一眼就不禁冷哂，“您信嗎？”
他不信。
自他第一次碰見這女生起，她便花樣百出，心思詭變，再憑她家的能力，假造一份病例輕而易舉。
齊主任隻默了默淡笑，“慕西沉啊，我知道，你對薑染可能有些看法。”
齊主任知道近來學校裏傳得風風火火的傳聞，說薑染喜歡慕西沉。之所以一直沒表態，一來是她對眼前這個學生的信任；二來，是她自己也不想給學生的日常生活幹預太多。
校園網上的那個帖子已經被刪了，可即便刪了，他們也堵不住學校幾百上千人的悠悠眾口。有些事情，強壓或許還會物極必反，那還不如就讓他們在適當的範圍內自我發展。
她笑勸：“但是薑染同學呢，縱然有缺點，但也肯定有屬於自己的優點，不光是她，每個人都是這樣的對不對？你身為學生會主席，其實可以去試著關心和理解一下每個同學的心理，換一個角度再觀察觀察，說不準會發現，她和你想象的不一樣呢？”
回到教室，慕西沉沒什麼表情。
高二七班教室裏熱熱鬧鬧，活動課自由活動，學生們此刻也做什麼的都有。
徑直走回座位，他的桌麵上卻多了一樣東西。是一管雲南白藥膏。
慕西沉頓了一下以為是誰落下的，拿起來想問。
藥膏剛拿起，他才發現下麵還壓著一張小漫畫，一怔。
漫畫上畫著個q版小人兒，鼻梁被本書一砸，小人兒氣得腦袋冒煙，書還很靈性地被塗成了黃色。
意識到什麼，慕西沉回頭——
薑染正在跟周圍的同學熱火朝天地打撲克，臉上還貼著幾張紙條。
餘光裏看到他回頭，她一抬眸跟他視線正對上。立刻綻出個極燦爛的笑，笑眯眯地朝他揮揮手。
慕西沉的表情越來越冷，沒做聲。
他將漫畫死死攥在手裏，同藥膏一起丟進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