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覃隻能放棄躲藏, 戴上口罩推開了車門。高大的身影驟然迫近使距離顯得局促,文頌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快要退到路中央。
“別站那……不安全。”秦覃手指動了動, 沒有像從前那樣,把他直接拉到身邊, 隻是自己往人行道走, 示意他, “到這邊來。”
文頌不想聽從, 就現在聽到他說什麼都隻想唱反調。但這種原則性的安全問題偏偏沒法兒反駁,憋著無名火跟他走上台階,冷眼看著他。
“好久不見。”
“嗯, 好久不見。”
“是嗎, 有多久?”
“……”
秦覃視線回避,微啞的嗓音從口罩下傳出來, “半個月……”
“半個月?”
“……零二十四天。”
“那個什麼, 需要我先開走嗎?”小助理從車裏探出頭, 善解人意道, “我在車裏其實也聽得見你們倆說話。”
“……”
“那我是直接下班還是待會兒回來接你?等一下不是還得去幫徐加看店裏麼, 那我是要送你去還是你們……自己解決?”
“……”
秦覃沒回答, 隻看著文頌,好像他才是做決定的那個人。戴著口罩半張臉都遮住, 格外放大了那雙眼睛凝視時的效果, 盈著水光深情繾綣,分外惹人動容。
文頌討厭這個讓人心軟的眼神。他在過去的一個多月裏經曆過的混亂不寧的心緒,剛剛找回的平靜穩定的日常節奏,在熟悉又陌生的注視裏,好像都不值一提。
被這樣無言地望著, 他甚至希望讓時間倒流,回到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時候,從一開始就不要遇到秦覃。
或者直接快進到一年以後,到那時再遇見,他就能做到從容地打聲招呼,再目不斜視地路過了。
又或者,一年也沒用。他做不到。
他肯定做不到。
文頌強迫自己把目光移開,有點想哭又恨得牙根癢癢,想罵人都找不出句子來,最後也隻是拉開車門坐進車裏,嘭的一聲用力地關上。“我也去便利店。”
“看什麼看!我反正也要去……吃晚飯。”
他說要一起走。
秦覃精神振作了些,伸出手剛要去拉車門,還沒碰到就被他吼得一抖:“你去坐前麵!!”
“……”
連小助理也哆嗦了一下,立刻正襟危坐,雙手扶著方向盤,“那個……你藥還沒吃完,剛才掉了一顆白色的,就是那個……我也不知道是什麼藥。”
“知道了。”
隨便是什麼吧。那些還未分裝的藥瓶和藥盒都在車後座,沒人敢勞駕他找藥。秦覃把剩下的一小把藥片吞完,在副駕駛座安靜地待著。
去便利店的路上,兩個人一句話也沒有說。車裏沉默到詭異,連打開車載電台放大音量都無法掩蓋。
終於把這兩人送到地方,小助理鬆了口氣,迫不及待地下班了,“我後天來接你去機場。”
“好。”
在他們短暫道別的幾秒裏,文頌已經果斷地拉開安全帶下車,徑直進了便利店。秦覃甚至沒有為他開車門的機會。
就像他說的,因為沉迷學習忘記吃晚飯。他這會兒已經很餓了,進店之後坐在關東煮爐子旁邊自顧自地挑完了食物,一邊刷微博一邊吹涼了慢慢地吃。全程頭都不抬,和偶然進店來買晚飯的客人沒什麼兩樣。
秦覃沒有打擾,時不時會咳嗽幾聲,聽起來像感冒了。每個進店的客人看到他戴著口罩的冷酷造型都要愣一下才往裏走。
文頌那樣令人如坐針氈的冷靜,讓他連咳嗽都盡力壓著。視線不敢長久地停留,引起厭煩,隻好看一眼挪開一分鍾,再看一眼。
等到再也吃不下了,文頌到前台結賬。他沒有接,“我請你。”
“不用。”
文頌麵無表情道,“要是等著別人請,這半個月零二十四天早就把我餓死了。”
“……”
他平時總是習慣用溫和的語調,偶爾這樣陰陽怪氣地說話,看著秦覃啞口無言,居然感到報複的快意。
秦覃並不生氣,隻是垂著眼,低聲道,“抱歉。”
他說過最多的詞就是“抱歉”。文頌每次聽到都會感到煩躁,今天尤甚。還要提醒自己成熟點學會克製情緒,盡量語氣平靜地說,“你隻是經過學校對嗎?”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那輛車後來又出現在宿舍樓下。但在路上遇到的時候,他正要乘車離開學校。
文頌說,“你不是來找我的。”
這句話基本就是他坐上秦覃的車,跟到這裏來的全部目的了——如果這也能稱得上目的的話。
更像是質問……連質問也算不上,隻是發現了失望的現實後毫無意義的宣泄。
可又能得到什麼呢?再多一句的“抱歉”?
秦覃沒有否認,“我以為你不想再見到我。你刪掉了我的微信。”
這算什麼?搶先告狀嗎?
努力克製的情緒又開始翻湧,文頌的聲音激烈起來,“是你先不回我微信的!”
“聊天工具不就是用來聊天的嗎?既然沒有聊天,還留著幹什麼?”
秦覃沉默了幾秒,完全沒有要吵架的樣子,安安分分地說:“有道理。”
“……”
他深呼吸壓下火氣,這才想到,“你怎麼知道我把你刪了?你給我發微信了嗎?”
“嗯。”
“什麼時候?”
“……兩周前。”
兩周前?倒推回去,差不多就是過生日那兩天。
文頌用力抿了下嘴唇,甚至有點想笑,心裏誕生出某種荒唐的命運感,“寫了什麼?念給我聽聽。”
秦覃猶豫了,搖頭道,“我沒法兒麵對麵地跟你說這些話。”
“那你就轉過身去念給我聽!”
他強硬地說,“我現在就要聽。”
“或者我打給藍嵐讓他來接我,那就無所謂你要不要說了。我會去店門外等他的。”
“……”
他給出的信號很明顯。如果還想說什麼,這就是唯一的機會。
店裏明明隻有兩個人,氣氛緊張卻到有推門進來的客人都遲疑著退了出去。秦覃無法拒絕,拿出手機找到聊天記錄,轉過身背對著他。
“……文頌。”
是從未聽過的語調。帶著細微的顫抖,聲音緊繃得有些僵硬。
文頌想,像念檢討書的小學生。
“我很想你。每一天。”
“我看得到你發來的每一條消息,每一條回複的草稿都打了幾十遍。但我沒辦法把它們發出去,無論說什麼都覺得那會讓你失望。我甚至不確定它們是否語序正確,表達通順。我不能把一些不知所雲,像亂碼一樣的病句發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