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九章 死(1 / 3)

楊雙趴在草叢裏,手裏拽著一根鐵絲網,睜大眼睛,看到車上下來了一個趙先覺。

這人他絕不會認錯,欣長的身材,走路雷厲風行的樣子。

三個特務跟著趙先覺,魚貫地進了院子,徑直地朝屋裏推門而去。

趙先覺出現在北弄,這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而且還在這麼晚的時候,那就更加地不可告人。

楊雙穿過了鐵絲網費了一些力氣,他避開了在屋外抽煙的眼線,順著院牆籬笆摸到了屋後的牆根邊,然後坐在那,把自己偽裝成了一截挖出來的樹樁子,靜靜地聽。

屋裏有兩個人的對話。

楊雙聽清楚的時候,他們似乎在討論意見事情,而且聲音很大,像吵架一樣。

趙先覺說:“交給我……”

另一個聲音說:“不可能!”

趙先覺的語氣有些咬牙切齒:“你會後悔的。”

那聲音笑了笑,“後悔的事我從不做。”

感覺皮鞭子帶著風聲抽在了人的身體上,那個聲音的話音未落,便悶哼一聲,他哈哈大笑:“再用點力!沒吃飯嗎?你不是練家子嗎?怎麼跟個女人一樣!”

楊雙忍不住想探頭,但是一個煙頭從身邊的窗戶裏飛了出來,落在了不遠處,趙先覺站在窗戶邊,背對著屋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事情比較急,你如果不給我這份密電碼,後果很嚴重。”

那聲音冷笑著:“還有什麼比你趙先覺死裏逃生更嚴重的後果?當年一槍打你腦袋上都沒把你打死,你也真是屬臭蟲的,命大!”

趙先覺回頭,看著被捆在十字架上的一個奄奄一息的人。他走了過去,摘下了頭上戴著的一頂禮帽,然後掀開額前的頭發,露著一個痊愈的傷口,說:“你這一槍,掀掉了我的一塊頭骨。我僥幸沒死,得感謝你的手下留情。”

“你就是個瘋子!”那人抬起頭,說。

趙先覺湊了上去,一字一頓道:“不瘋,不成魔。我成了江城的惡鬼,軍統必殺的目標。我每天都活在槍林彈雨中,但我早就知道,其實我已經死了。對於一個死人來說,什麼我都可以不要,我甚至可以開槍殺死每一個擋在我路上的人,無論他姓國,還是姓日,亦或者姓共。我把他們掛在城牆上,對著落日,看著日出。我從最初的不忍,到後來的上癮,我早習慣了把他們當成棋子。可你不同,你是我的老朋友,我本來應該除掉你的,但是密電碼,你必須給我!否則,上海軍統的覆滅,你要負!全!責!”

那個聲音沉默了。

楊雙的心裏卻翻起了驚天大浪。

趙先覺這是在做什麼?被他用鞭子抽的那個人,又是誰?

趙先覺問他要的密電碼,又是什麼?軍統的?他為什麼要軍統的密電碼?

這不廢話嘛?

搞情報的,問敵人要密電碼絕對是正確的流程。

那和上海有什麼關係?這是江城,隔著上海還有一千多公裏的水路要走,上海軍統和江城能扯上什麼關係?

還有,趙先覺說,沒有密電碼,上海軍統就要覆滅?上海軍統覆滅,關趙先覺什麼事?就算有事,那對於趙先覺來說,應該是好事啊!那他為什麼還如此地歇斯底裏?

楊雙受了傷的左手顫抖著,他覺得他的智商有點不太夠用了。

難道繞了這麼一大圈,趙先覺才是自己人?

可能嗎?

他手段毒辣,手底下殺掉的軍統人員沒有上百,也有八十,他親手搗毀的交通站、軍統組織,一個手都數不過來,他抓捕的軍統人員,幾乎每一個能活著出來。他費盡了心思,殺了那麼多軍統人員,到頭來,你跟我說他是臥底?

說出去,怕是連戴老板都不會相信吧!

時間好像凝固住了,楊雙兩眼一抹黑。

然後,他聽見了趙先覺提到了自己。

“楊雙你還記得吧!”趙先覺像是自問自答:“你把一個本不相幹的人拉進這亂局當中,意義何在?我們的問題,從來都不是日軍的化武。而是內部出現了動蕩!北平站覆滅,天津站覆滅,武漢站覆滅,下一個,就是上海站。如果你還不信任我,你就等著去幫上海的同袍收屍吧。”

那聲音有些遲疑,“我憑什麼信你!”

趙先覺怒了,“就憑內線能活到現在,你就必須信我!”

狂風暴雨之後,又是一陣短暫的寧靜。

楊雙悄悄地摸到了窗邊,然後抬起頭來。

他以為他能看到屋裏的景象,但是,他卻看到了一雙眼睛。

趙先覺就站在窗口,一動不動地,看著窗外的楊雙。

楊雙嚇了一跳,當即轉身想跑,趙先覺卻隔著窗戶,緩緩道:“來都來了,跑什麼!?”

楊雙停下了腳步,因為他看見他的退路已經被人端著槍堵死了。兩個便衣一左一右,把槍口頂在了楊雙的腰眼上,“別聲張,進屋!”

楊雙閉上了眼睛,乖乖就範。

他不是不想反抗,逃跑隻是本能反應。但是他的內心深處,卻更像知道趙先覺在唱什麼大戲!

屋裏還有人,其中一個,楊雙見過,就是在彭家魚檔後麵洗衣服的女人,王安柔保護許家二老的時候,調來的人手。她也是楊雙對趙先覺起疑的關鍵節點,但是此刻,她的再一次出現,讓楊雙的思維更加混亂。

屋裏的人,除了趙先覺和那個女人之外,剩下的,就全都不認識了。

也不是趙先覺平常帶著的那幾個。

楊雙猜測,他們應該是麻雀的人。大名鼎鼎,隻聞其聲,不見其人,這會兒看到了真人,楊雙反而有些局促了。

他指著被綁在十字架上的人,他也正在看著自己,楊雙不認識,但他認識楊雙,他在笑。

楊雙問趙先覺:“這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