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同昏迷的兩個月加起來,沒有曉詩的日子,已有足足三個月。這樣的加法好象有畫蛇添足的意思。但從與曉詩相識到現在,從街頭相遇的當初,從沒和曉詩有如此長時間的分別。無論如何她都應該給我發個信息,或者在QQ上留個言,我想知道她在美國過得怎樣,和媽媽相處是否愉快。 不管曉詩有沒想我,我卻已經飽受思念的煎熬。說句難聽點的話,我甚至盼著她得病的母親早點過世,這樣我才能早點和曉詩團聚。也許想法很自私,但在漫長的等待中,如果我沒有這樣的想法,那絕對是騙人的。 本來已經叮囑阿白不要跟學校說起我康複的事情,但爸媽見我每天在家裏吃飯睡覺浪費國家糧食的樣子,就把我趕到學校了。 清晨醒來,我走到鏡子前,摸摸鼻子摸摸臉,五官依然端正四肢健康,感謝老天隻讓我腦子受點震蕩睡了幾天。 如果在愛情電影,我的命運該會是醒來後斷手缺腳的殘廢,或者屎尿失禁的植物人,再配合女主角每天跪在床邊默默流淚。 如果是恐怖電影,我醒來後應該會多個鼻子或少個眼睛,像行屍走肉一樣每天都念著同樣一句話:我,已經,死了。 如果是懸念電影,我會站在病房的角落裏看著躺在床上的自己的屍體,然後驚恐萬分,然後在一個無人感知自己的世界尋找殺害自己的凶手。 如果是搞笑小說,我會在女朋友趴在我身上號啕大哭時突然醒來並對她做一個調皮的鬼臉:哈哈,騙你的啦!之後挨了她一巴掌。 但是,這是生活。 於是我依然繼續著每天趕時間擠公車去學校的的悲慘命運,生活與電影的區別就是,苦與甜的感受更加刻骨銘心。 高三雖已沒有新課,但是複習的節奏異常快,各科老師猶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恨不得把高中這幾年的所有知識濃縮了用打針的方式注入屁股上的血管。填鴨式的教學方式隻要中國的考試製度沒有消失,就會一直流行。我每天渾渾噩噩地看著同窗們埋頭苦幹老師發的試卷和習題,背誦課本上要求默寫出來的內容,文山題海苦行舟。我說不清到底是誰在渾渾噩噩。也許大家都在渾渾噩噩中度過學生時代,之後走上社會了,麵對包羅萬象的大千世界,發現在學校學到的知識,用到的奇少。 這時候發現自己小時候的夢想很難實現,其中本該發展自己興趣愛好的時間完全用來背讀課本上的內容。不少人走上社會之後拋棄了原有的夢想。然後繼續渾渾噩噩過完下半輩子。中國人接受這樣的教育製度的時候痛恨他的缺點,畢業之後走上教師崗位的人又延續著這樣的製度。管它怎樣不足,有飯吃就是了! 老高從來都是鼓勵我寫作,至於課本上的知識她隻是形式上提醒我要學,她也明白說也是浪費口水。她鼓勵我時說過一句話,朽木不可雕琢,但燃燒可以放出更加燦爛的火花。 我固然不需要這麼華麗的詞語放在我身上,但我明白她的苦心,這種期待比讓我考大學要容易接受得多。 淩天急劇減少去廁所抽煙的次數。因為畢業證他還是想拿的,如果誰還在高三和學校領導過不去,那和自討苦吃沒什麼區別。阿白上課比平時更加認真了,在我們這群人裏,他的學習是最好的,阿白一向秉慣傳統做事。 一切都好象步入了正常的軌道,如果不是曉詩還在美國,我甚至覺得我的人生不曾出現過那昏迷的兩個月。玲花傳字條跟我說放學想和我一起走。我分手了那麼多日子,偶爾我還會溫習玲花的好處,於是就答應她了。 轉眼夏末竟悄悄地來了,知了的喉嚨喊啞了,叫起來的聲音滄桑頹廢。記得去年我還和曉詩說過以後每個夏天都在一起的。那晚和曉詩確定了戀愛關係之後,本以為從此再也不和曉詩分開了。可兩個月醒來,物是人非,我現在仍等著曉詩的消息,盡管有了心理準備,但我依然在等待曉詩親口給我一個答案。她此次離開我去了美國,算不算一種放棄,如果她知道我已經醒了,會不會後悔自己的決定,還是一臉驚喜? 然而玲花卻真正給了我驚喜,我不知這算不算。 她還愛著我,很愛。 我們在以前常去的公園涼亭上坐著,帶點涼的風輕撫她的秀發,隻是她臉上不再帶著當初和我一起時滿臉的幸福,彼此心中唏噓不已。 她對我說我昏迷的這段時間,她很心痛,很怕我醒不來。這世間再無情的男子,得知曾經的戀人依然牽掛著自己,也會受感動的。 她看著我的眼,眼裏憂傷又責備,我知道我是一個負心人,拋棄了她,卻還享受著不該有的幸福。那就是玲花的牽掛。 “是我對不起你……”我低低地說了句。除了這句話,我不知道還有哪些台詞。 “我真的很想忘記你,我把精神都用在學習上,有好一段時間我以為可以忘記傷痛,可是當得知你車禍昏迷不醒的時候,我卻毫無防備地哭了出來。我真沒用,真傻,是嗎?”她眼波流轉,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樣子。往事回憶通通出現在我眼前,玲花與我一起時的溫馨在我心頭蔓延,我知道我辜負了她,此時竟有股抱住她的衝動。 但我還是忍住了。 許久她得不到期待的擁抱,有點失望地轉過頭看海。 “小龍,如果我說曉詩不會回來了,你信嗎?” “我不信。她會回來的,她隻是看她媽媽罷了。”我堅定地回答。可是玲花的話卻像有個人從背後推了我一把,這正是我心中所怕。 “假如,我是說假如,她不再回來了,你會重新和我一起嗎?” 我驚愕地看著她,思索著這句話的含義。那一瞬間我沒有思考玲花的問題,反而仿佛感覺玲花一定知道了什麼。可是我卻不敢多問,人總是在逃避麵對不了的事情。我在等一個答案,卻怕答案帶給我的傷害。無論如何我都要曉詩親口對我說出。 玲花見我沒有再思考她的問題,扁了下嘴:“你說呀。” “我不知道,我沒想過這些,曉詩會回來的。”我突然對曉詩充滿了信心,我們好不容易在一起,她不會像玲花說的那樣離開我的。她找媽媽是身不由己的。 “小龍,我們都好傻,真的!”玲花喃喃地說。 “玲花,我這輩子不會和曉詩分開了,我愛她,真的很愛!我們彼此承諾過要永遠在一起的!” “小龍,你好傻,為什麼你這麼傻,為什麼……”她隻是一直重複著一句話,這讓我感覺很不舒服。 “你是不是還有什麼話要說?不要吞吞吐吐,我不喜歡這樣。” “也許在你心中我比不上曉詩,這些我都認了,可是你就不能給我一個希望,讓我知道在你心中排在第二的位置嗎?”玲花聲音已經變了,說話小聲而哽咽,名副其實的“玲花”。 我見她眼眶紅了,有點措手不及,今天被她約出來,原本以為隻是談談心,沒想到談得這麼深入,她一直沒有放棄我,甚至期待著我和曉詩分開。玲花一直說自己傻,我想她真的是全世界最傻的人,她甚至願意退居情敵之下的地位來和我做假設。為我這樣,很不值得! 要說我不感動,那是假的!我伸出手習慣性地想給她擦淚,卻發現她眼淚還沒出來,這樣做有點多此一舉,一時間轉不過來,隻好在她臉上捏了一把。這一捏,倒好,她的眼淚就被我捏出來了。她撥開我的手,見眼淚收勢不住,就靠在我肩膀上哭。 我必須承認追求玲花的時候我是很喜歡她的,她的美麗與聰明,敏感和溫柔,都可以輕易地打動我。可是我卻變了心,變得如此理所當然,盡管如此,她卻沒有變。 她一定也在我昏迷的時候非常擔心,一定也每天祈禱著我早日康複,可是就算盼到我醒來又怎樣,我依然會和曉詩在一起,她隻能遠遠地看著我和曉詩在一起。這種心情一定非常難受。 “小龍……”她靠在我懷裏,小聲地說道。 “小龍……,曉詩已經不在了……”她的身子在微微發抖,緊接著抖得越來越厲害。 我猛得一怔,推開她的肩膀,定定地望著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小龍,就在你昏迷的時候,她的前任男友去到她家裏,把她*了!曉詩趁著他熟睡的時候割了他的喉嚨!然後,曉詩她……” 我抓著玲花的肩膀,手越來越冰涼,我發現自己的手也在發抖,並且已經有冷汗從我身上冒出…… 玲花嗚嗚地哭了出來:“小龍,曉詩她自殺了!” 她話一出口,我已跪倒在地,此時萬念俱灰!一種冷襲遍我的全身! “小龍!小龍!”她也跟著我跪下來,抱住我哭喊著。 我顫抖著從身上摸出手機,撥打著曉詩的電話——電話那頭依然是關機。 我的手抖得越來越厲害,動作機械而僵硬。玲花扶著我的手,讓我繼續做著撥打手機的動作。我突然感覺自己很脆弱,像落葉一樣。 “告訴我……這是……真的嗎。”我已經口齒不清,眼神一定沒有了顏色。 “小龍……”玲花卻隻會哭。 電話那頭傳來阿白的聲音:“小龍嗎?什麼事?” “曉詩怎麼了?”我帶著哽咽,卻已經落下眼淚,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她?不是告訴你她去美國了嗎?” “告訴我實話好嗎?我求你了……”我很激動,聲音顫抖。 電話那頭的阿白遲疑了一下,焦急地問:“小龍,你在哪裏?” “告訴我曉詩怎麼了!告訴我告訴我告訴我!”我吼了起來,眼淚洶湧而出! “告訴我你在哪裏,我去找你。然後我會告訴你的。”阿白突然冷靜下來,說。 “到公園這裏來。我會讓玲花去帶你的。”我掩著激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