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香雪海(一)(1 / 2)

隆冬時節,玉龍山正是大雪封天,便在一條曲徑深處,忽見一道劍光乍來,其勢氣吞霓虹,徑直貫入一叢鬆柏,將被冰覆蓋的鬆葉轟然震開,往四周飛墜而去,如似繁星萬點,花雨漫天。

這時忽聽一聲嬌叱,一道紅影從那繁複交錯的鬆葉下閃出,她人未站穩,那道青光又緊迫而來,直往她眉心沒去。

紅衫少女腰肢一軟,閃開劍鋒,手中冷月刀憑借山風反振而上,將玄劍震開數丈,飛回鬆柏中。

須臾後,忽聽雪聲簌簌,被震回的長劍再度飛來。伴隨烏光瀉地,徑上現出一頎長身形,華發翩飛,狐裘鼓蕩,右臂如風貫出,撩動劍尖琤琤往紅衫少女胸腹掠去。

此一次,那少女身形穩住,不再閃動,隻注視著那劍鋒徑直衝來。那仗劍人見少女毫不閃躲,倏然一蹙長眉,雙足猛頓,華發在山風中徐徐垂下,拂過雙目前。

紅衫少女低頭看一眼抵在自己胸前的劍尖,對那仗劍人微微一笑,道:“雲旭,你若有本事,便真的殺了我。”

山徑上朔風勁吹,撩開雲旭手邊的劍穗。他雙目如火,透過紛亂發絲,看著麵前那靈秀少女,劍在手中動了一動,卻還是沒有刺下去。

少女笑意更深,鳳目中微光閃爍,好似繁星流動,“你看,你還是舍不得傷我的。”

雲旭身子一震,目光因被少女看透心事而閃爍不定,變幻如雲。少女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細觀那雙瞳眸閃動,不放過他臉上任何表情。

忽然間,山風一斷,雲旭麵上一凜,將抵在少女胸前的劍尖往前一送,沒入了那柔軟起伏的曲線中。

少女悶哼一聲,倒抽一口冷氣,滿眼錯愕看著雲旭,藏在袖中的一柄冷月彎刀猝然落地。

雲旭鎖緊雙眉,艱難地將劍抽回,背過身對著山外大雪,冷然道:“木蘭,你好自為之。”

言罷,他轉身離開,大步流星往幽徑下走去,背影卻好似在逃亡。

長劍抽出刹那,並沒有熱血四濺,隻有一道腥紅從那半寸大的口子裏汩汩流來,所傷並不算深,顯是手下留情。

少女咬著紅唇,捂住胸口,邁開腳步往前追去,不料剛走兩步,便僵在原地,一蹙眉尖跌倒在地。

雲旭聽得身後悶響,忙頓住身形,回過頭來,正見紅衫少女緊捂胸口,臉色慘白,咬著唇隱忍著,神態似乎痛苦不堪。他慌了慌神,兩步一並趕上前來,伸手往少女肩上一扶,皺眉道:“你怎麼了?”

少女見他臉上顯露關切之色,不由淒然一笑,“全拜你所賜……你卻還來問我。”

她這笑容冷如冰霜,聲音也像浸著雪般,讓雲旭心頭一凜。他先前便是害怕傷及她心脈,這才避重就輕,撩動劍尖象征性一刺,豈知如此,還是惹得她心疾發作。

懷中人兒微微顫抖起來,好似發病之兆,雲旭一時默然,不知如何是好。少女胸口起伏,趁著當口,已緩緩攀上了他肩頭,低聲道:“雲旭,怎麼辦……我快發病了,心口好痛……我認錯,我向她賠禮道歉,你別再生我氣了好不好?”

雲旭僵硬的身體驀地一震,沉著臉來甩開少女手臂,後退一步道:“婉兒的臉,是你一句道歉便能解決的麼?”

少女聽得這一聲柔情萬種的“婉兒”,臉上原有的三分笑容登時消失無餘,繃住臉道:“那你想如何?殺了我麼?還是也在我臉上劃上一刀?”

雲旭臉色森寒,明如春山的雙目中立現幾分殺氣,一動不動瞪著少女。

少女見他如此相待,更為勃然,冷聲道:“怎麼?當真要殺我?那你倒是動手啊!”

山壁下幽風繚繞,她這一句厲聲顯得格外淒厲,甚至透滿絕望,回蕩在大雪茫茫中,更添悲涼。然雲旭卻聽之無覺,隻用力克製著劍上殺意,咬牙道:“木蘭,總有一日,你會為你的嬌縱付出代價。”

少女看著他抽身而去的背影,一顆心瞬間跌進深淵,她滿腹不甘,站在風雪中痛聲大叫:“我霍木蘭言必行,行必果!此番是你叛我在先,我回敬在後,有何代價可償?!杜婉那賤女人不知廉恥,橫刀奪愛,被毀容貌又如何?我隻恨沒將她一刀殺死,省得她再禍害人間!”

大雪飄揚中,雲旭身形一僵,滿目寒霜偏過頭來,怒瞪著少女道:“霍木蘭,你簡直無可救藥。”

少女臉上神采一滯,進而一挑紅唇,淒然道:“對,我霍木蘭向來死性不改,認定了,便再也放不開。”

山巒綿延,四處銀裝素裹,粉妝玉琢,那雋秀如竹的身影仿佛是天地中最後一道春景,卻也在茫茫大雪中逐漸遠去,最後消失在大地深處。

霍木蘭全身發僵,胸上傷口仿佛都已被風雪封住,沒了知覺。她默默拾起掉落在地的冷月刀,低下頭,怔然看著雲旭留在雪中的腳印,隨著它們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就仿佛她和他還是如從前一般,在這山路中攜手並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