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那麼低著頭,聽見挑簾子的動靜才抬起頭來。
顧蕊一腳踏進去,就對上那雙黑洞洞幽深的眼睛。那雙眸子裏似乎暗無天日,一點兒光亮都沒有,似乎像一個無底洞一樣。
這雙眸子是那麼憂傷,那麼絕望,令人望上去一顆心都能掉到湖底的那種。
顧蕊很快別開眼睛,深吸一口氣,上前行了跪拜禮。
大長公主微微眯了眯眼睛,望著炕下麵那個跪著的纖細身影,半天才發出一聲歎息,“你來了?”
顧蕊愕然抬頭,不知該如何回答。
“起來吧。”大長公主話不多,有氣無力的,也沒看出來有什麼敵意。
顧蕊從地上爬起來,悄悄地揉揉酸疼的膝蓋,站在炕邊。
“你看看,本宮還有多少日子好活?”大長公主幽幽開口,但說出的話卻叫人難以回複。
顧蕊愣了愣,搞不清大長公主問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斷定一個人的生死並不那麼容易,醫術相當高明的大夫也不見得能做到。
不過既然有挑戰,顧蕊就不會退縮。
她當真仔仔細細地觀察著大長公主的臉色,又大著膽子叫她伸舌頭出來看,診完脈,斟酌一番,才實話實說,“回大長公主的話,您這個病乃是心血枯槁之症,是因為日夜悲傷痛苦所致。若是不能看開,怕活不過兩個月!”
“兩個月”她是低低地說出來的,唯恐刺激到大長公主!
但不管她聲音再低,這種話說出來,任何一個人怕也不能淡定如初的。
就聽大長公主忽地如鴟鴞一樣磔磔笑起來,“哈哈哈,本宮還有兩個月好活?”
似疑問似低吟,聽上去令人毛骨悚然,淒厲刺耳!
顧蕊不敢多說,看著大長公主歇斯底裏又哭又笑的,她隻能愛莫能助。
良久,大長公主忽然收了癲狂的表情,豎眉盯著顧蕊,冷冷一笑,“這一切都是你爹害的,你知道嗎?”
顧蕊當然知道,是她爹沒有治好大長公主的兒子。但大長公主這樣,要說是她爹害的,她不敢苟同。
醫者,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不能因為她兒子死了,就把所有的罪責全都推到她爹的頭上。她爹,這輩子承受的壓力已經夠多了,妻子沒了,自己的雙腿也斷了,這些,難道還不夠嗎?
看著大長公主仰著臉紅著眼盯著她,顧蕊再也忍不住,冷然說道,“我爹不過一個太醫,並不是神仙,自然有不能治的病。大長公主當初把他下進大獄,打斷了他兩條腿,讓他這輩子再也站不起來。我娘,又驚又嚇,貧困交加一病而去。我們一家三口,就這樣家破人亡,逃亡天涯,難道還不夠大長公主泄心頭之恨嗎?還是說你們的命貴,我們的命賤,你死了兒子心如刀割,我死了娘就要無動於衷?”
她們兩人一個坐著一個站著,大長公主仰著臉看她,而顧蕊說這番話的時候,也是毫不示弱地俯視著她,兩個人就這樣相對著,寸步不讓。
大長公主似乎還從來沒被人這樣居高臨下地盯著說話,特別是這個人還是治死她兒子的女兒!
“你是什麼東西,敢在這裏跟本宮講道理?”她似乎冷靜下來,沒有了先前的歇斯底裏,但麵色也更冷了,眸中更是有隱隱的殺機。
“大長公主,你需要冷靜,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事到如今,顧蕊也豁出去了,反正這女人對她沒什麼好印象,她就算求饒哀求她也不會放過她,索性撕破臉還來得痛快些。
大長公主似乎沒有料到顧蕊會這樣敢這樣跟她說話,不由怔了怔,半天才回過神來,勃然大怒,“本宮當然知道你是誰。隻是你,配這樣跟本宮說話嗎?”
她就像是個得理不饒人的潑婦一樣,完全沒有理性。
顧蕊依然耐著性子,但語氣卻不再客氣,“大長公主,我配不配的都已經站在這裏,而且還跟你說了話。你就算再不樂意,也無法否認這個事實,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