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吉看呆了。眼前的哪是一個蓬頭稚子,而是一個以百姓心為心的明主啊,這容貌,這純善,這大氣,這博愛,簡直就是太子在世!如果不是因為巫蠱之事,說不定有一天能繼承天命,那是大漢之幸、黎民之幸!造化,造化啊!簷上飛龍墜落在地,不粉骨碎身已是不幸之中萬幸。想著想著,丙吉眼角竟然流下淚來,田尊見了,忙遞上一個巾帕,一聲也不言語。
不一會兒,趙、胡二人一人拉著一個手,將哭喪著臉的病已帶回來了。丙吉忙收了淚,依舊笑著問到:“病已,怎麼了,趙爺爺不喜歡吃嗎?”
病已低頭道:“趙爺爺可喜歡吃了,可是吃了病還沒好,還是聽不到我喊他爺爺,我的名字不是叫‘病已’嗎,大娘說‘病已’就是病好了的意思,能不能把趙爺爺的名字也改成‘病已’,叫趙爺爺的病也好起來!”
病已的一句話一下子又把丙吉拉入往事之中。那還是病已來獄中不久,可能是因為昨日還反複生病,三日沒有一日好,整天如霜打的茄子一般。一日,彤雲一層又一層的壓住長安城,大雪從中午下到傍晚,郡邸獄極冷,夯土牆凍透了,地凍實了,天地一片肅然寂寥,連寒鴉也不知所蹤。由於雪太厚,馬車根本跑不動,丙吉和田尊就領著醫者深一腳淺一腳的來到郡邸獄。嬰孩兒已經連續三天發燒,獄醫抓的藥連吃三天也未見好轉。丙吉心急如焚,雖知應該就是風寒,卻擔憂嬰孩兒太小承受不住,萬一驚厥或燒壞了頭腦就太愧對太子了,便私下裏請宮中一個醫官朋友前來延治。
醫官仔細把了脈,緩緩道:“嬰兒髒腑嬌弱,肌膚疏薄,寒暖不能自調,本就容易感受外邪,外者這孩子形容瘦弱,抵抗寒邪之力更弱,加上這幾日天氣冷的厲害,外邪乘虛侵襲,釀成風寒,大人不必過於擔心。但嬰兒用藥本就麻煩,輕則無效、重則傷肝,需溫和適中。庸醫與大人是舊相識,卻未曾受過大人囑托,這孩子想必對大人十分重要,庸醫定當全力救治。”說著,便從藥箱裏拿出準備好的一副藥,裏麵有柴胡、葛根、薑片、紅棗之類,又寫了方子道:“這藥用薑片、紅棗做引子,四碗煎成一碗,分三次喂服,再按著我的方子抓四副,連吃五日,必能大安。”
丙吉連聲道謝,又道:“這嬰孩兒本是愚弟交接時發現的,也不知來曆,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當今皇上又以仁愛治國,愚弟便養了起來,今日真是有勞兄長了!”
話音剛落,田尊便摸出幾串錢來奉上,醫官距辭不受,丙、田二人隻好作罷。送走醫官,幾人忙著煎好藥,你掰嘴我吹藥,許久才把湯藥喂進嬰孩兒肚中,又在趙征卿懷中發了汗,子時果然退了燒,嬰孩吵鬧起來,疲憊不堪的幾人這才放鬆下來。丙吉深情凝望著嬰孩兒道:“本來嬰孩兒滿月便由祖上賜名,現在也無其他辦法,我隻能僭越了,就叫你‘病已’吧,你長大後要是覺得不好再改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