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一下呆住了,暗紅色的鮮血慢慢從嘴角滲出。他強收著眼淚,刻意不去想太子,可是太子的身形依然在他麵前晃來晃去,一會是小孩子,一會是大人。一會奶聲奶氣道:“父皇,你趴下,我要騎大馬。”一會麵目嚴肅道:“父皇,兒臣以為應多賞寡罰,輕徭薄賦。”一會又在火中哀嚎道:“父皇,好疼,兒臣好疼!”自那以後,劉徹至死都沒有再笑過。
劉徹再看漢家天下,真可謂國本動搖、民不聊生,悔恨至極。沒過多久,又有高祖寢陵郎田千秋冒死上書道:“臣聞子弄父兵,罪當笞;天子之子過誤殺人,當何罷哉!臣嚐夢見一白頭翁教臣言。”
田千秋不過是一個看守高陵的不入流小官,但他的上書正得其時,又深深戳中了劉徹心意。劉徹覺得時機已到,便下召令廷尉重查巫蠱之事,廷尉也深知劉徹的意思,如今既有人挑了頭,就再也不怕什麼了,連打帶殺,速速便查明江充一幹人等的勾當。又有內謁者令郭穰看到蘇文必死無疑,便想趁機立功,密奏天子,丞相劉屈氂及夫人與貳師將軍李廣利結成一夥,還在家設壇,共禱天子早死,以立昌邑劉髀王為帝。劉徹早有預感昌邑王蠢蠢欲動,便又令廷尉暗中細查,郭穰之言果真屬實。
當奏書呈上案頭時,劉徹看了又看。他看到太子站在詔書上責問他:“父皇,您為何寧願信江充這樣的小人也不信我?您是不是真的要廢我?您為什麼逼母後自殺?您知道劉屈氂用兵有多狠毒嗎?”
劉徹心裏默念道“都怪朕,都怪朕,不過朕從來沒有真正打算廢你太子之位,隻是想剪除些你繼位後的外戚勢力,也沒有讓皇後自殺的意思,哪知事竟至此,你我父子竟然陰陽相隔!為父忠奸不分,以為劉屈氂忠厚、江充耿直、李廣利驍勇、蘇文謹慎,為父錯了,為父是昏君!據兒,為父替你報仇了!”想罷,便陰沉者臉道:“傳旨,江充險惡至極,其人已死,誅其全族!蘇文侍朕多年,口蜜腹劍,最善栽贓陷害,直接焚死!劉屈氂夫婦以巫蠱之術詛咒朕,罪大惡極,男腰斬東市,女梟首華陽街。李廣利懷有二心,念起軍功甚高,又在外帶兵,將其妻兒下獄,即刻召回,回來妻兒可免死,不回來妻兒俱賜死。在湖地逼太子而死者,一律腰斬。另外,著奉常在湖地營建思**和歸來望思台,為太子招魂。”劉徹強收著淚說出最後一句話。
天心如雲真難測,昨日還刀兵相向,今日又體恤有加。風頭正勁不知收斂的,死了;背後放箭陰險狡詐的,死了;隔岸觀火坐等成敗的,死了;落井下石窮凶極惡的,死了。一切都逃不過天子的一句話。真可謂“獲罪於天,無所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