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要見的是蘇姨太,加上又得了一串錢,仆人的神情馬上就變了,恢複了恭謹的神情:“請候片刻!”
盞茶功夫,蘇愛派人來接她進去。
轎子落在中門上,引路的婆子帶著她和春柳向後院而來。
蘇愛這裏,她來過幾次,知道這位江南名妓出身的高府愛妾是住在花園裏的。
一行人沿著一條花樹掩映的小徑往前走。走完曲曲折折的回廊和石徑,來到一處單門獨戶的小小院落裏。裴莉秀一貫是路盲,來過幾次也不認路,糊裏糊塗地隻跟著婆子走,但是到得這個地方她是認得的――這裏正是蘇愛的居處。
院子裏的花木池石都布置得錯落有致。一幢三開間的小樓,掩藏在濃密的樹影裏。
門口早有丫環接過,一邊扶著她前行一邊叫了一聲:
“裴姑娘來了!”
隨即響起細碎的腳步聲。株簾一掀,先走出來一個丫環。她向客人行了禮,轉過身去,雙手把簾子舉起。過了一會兒,一位身材頎長的靚妝麗人姍姍地走了出來。
這位就是蘇愛了,不論以哪個時空的標準,蘇愛都堪稱美麗。不過身材就顯得單薄了些。她是揚州人,到了廣東之後覺得說不來廣東的白話,身邊的丫環婆子都是從江南帶來得。連院子的布置、房屋的陳設乃至食品也是最時髦的“南風”。裴莉秀每到這裏,都有一番大明的江南風尚享用,和紫明樓不古不今的奢侈又是另外一種感受。
原本手帕姐妹相見,要有一番話說,但是現在裴莉秀已經沒有心思多加客套。蘇愛似乎也知道這位姐妹的來意,直接將她迎入內室奉茶。
丫環送過茶點。蘇愛關照丫環把院門暫且閉了,不要讓閑人進來。兩個人這才開始談話。
裴莉秀打聽的自然是廣東官府最近的動向。
“有件事情,我原想今日親身來紫明樓告訴妹妹的,妹妹既然來了也好。”她小聲道
蘇愛告訴她:高舜欽最近每天都在書房擬稿,似乎是在寫奏折,而且經常和自己的幕僚在書房談話,還專門要人去外麵尋書。
“尋什麼書?”
“似乎是講禦倭的書。”蘇愛在自己的房中小聲的說,“我看他的樣子,最近官府對你們恐怕不利。”
“到底是怎麼回事?蘇姐姐萬望告知一二。”裴莉秀已經到了央求的地步。
“你不要著急!”蘇愛平日裏和裴莉秀相處的極好,又得了她許多的好處,眼看著手帕姐妹的東主要遭難,自然也不能不出一點力。
“這件事情出頭的是總督府的讚畫,叫呂什麼的。”
“呂易忠。”
“對,就是他。”蘇愛說,“這個人不知道有什麼圖謀,給王製台出了這麼一個主意。王製台一時糊塗就聽從了他,唉,真是多事!”
“呂讚畫?!”裴莉秀頗有五雷轟頂之感。這個呂易忠因為是總督的讚畫,自己對他是曲意奉承,不但三節兩敬從優,平日裏他到紫明樓來宴客會友也常常是不費分文。而這個呂易忠平日裏對郭逸和她也是非常的客氣,有什麼棘手的事情,郭逸甚至自己的一個手條過去,立刻就辦下來了。應該說雙方在履行中國式傳統的官商勾結方麵堪稱古今典範。
沒想到這個平日裏一臉正氣、和氣的老頭子居然下手這麼毒辣!一想到郭逸和自己一幹人辛辛苦苦的創業打下得偌大江山就要灰飛煙滅,裴莉秀氣得雙肩直顫。
“依姐姐看,這事情還有無挽回?”裴莉秀緊問道。
“這就要看王製台的了。”蘇愛說,“不過,呂易忠這個人在王製台麵前很受用。若不能讓此人回心轉意,恐怕不能挽回。”
“不知道姐姐能否請高大人――”
蘇愛連連搖頭:“你這是休想。”大約覺得自己峻拒過甚,又緩了口氣道,“我家大人的脾氣,姐姐知道的最清楚,他最厭通海下洋之人,前些日子還在說要把斷了佛朗機人的食水供應,逼他們撤出濠鏡。你們澳洲人一直待在臨高,他也有耳聞,葡萄牙人尚且容不得,難道會容得下澳洲人!”
蘇愛又說:“我勸妹妹還是趕快回去和郭東主說說,讓在臨高的澳洲人全部改裝蓄發,再請人到廣州活動落籍,也省得在那個瘴癘之地苦挨。以你們之能,還怕在這裏落不下腳?”
“多謝姐姐謀劃。”
裴莉秀道了謝,又請她能否進言,保護三家紫字號的企業。
“姐姐大約知道,外麵要征伐臨高的消息一出來,郭東主的幾處產業原本就有不少窺覬之人,風言風語一起,恐怕會有許多是非來!還望姐姐能夠請得高大人的一張帖子,維護則個――”說著她已經涕然欲淚了。
這倒不是她有意惺惺作態,實則是被打擊的過於沉重。特別是紫明樓,傾注了她的大量心血,若是就這樣毀了她如何能甘心。
“妹妹且寬心。”蘇愛安慰道,“當官得的精得很,一時半會斷然不會打紫明樓的主意。隻是風聲既然起來了,必有一起子惡人要借機來尋事訛詐,說不定要逼迫你們投獻的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