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晉國時,是趙氏族人旁支一個分邑。趙敬侯即位,將國都從中牟,遷往邯鄲。邯鄲,成為趙國國都,曆經趙敬候、趙成侯以及如今的趙侯語,不過數十載而已。邯鄲的規模盛況,與齊國臨淄,魏國大梁,楚國之郢都,相形媲美。
趙都由趙王城及大北城組成。
趙王城由東城、西城、北城組成,平麵似品字結構。龍台宮是趙國邯鄲城中最高的樓台。此台,回廊環繞、重簷迭嶂。位立龍台,可以俯瞰整個邯鄲。孔丘登泰山,而小天下。趙國君王登高閣,而小邯鄲。
高台上佇立著一位身穿袞服,頭頂冕冠之人。其後位立四名女婢,及八名黑甲衛士。大風起兮,高閣之人,衣抉翩飛,好生威武。近處探去,這人,容顏憔悴,形如枯槁,仿佛大限將至。
這人,就是趙國國君,趙侯語。
趙候語,頭顱微揚,展開雙臂,憶昔往日,“江山…美好…寡人…咳…咳”。趙語單手撫著胸口,聲音蒼白無力,“寡人…想多看一眼。”
宦者令韓忠見狀,上前一步,低聲道:“君上,起風了。”
趙語雙眸散發的神色惆悵,微微低頭俯視著邯鄲城,聲音滄桑道:“無…妨,寡人…想…多…看一眼大趙的美好江山。”
登龍台,望江山,也許是他人生之中最後一次。
這些時日,他時常在睡夢中,夢見已故人的影子。每當夢醒,總會淚濕衣襟。身為趙君,趙語感覺好累。曾幾何時,他想閉上眼睛,魂歸九天。可,趙國的江山需要他。年少的孩兒,也需要他。他不能就這樣離開。
韓忠知曉主君心事,默默佇立,宛如一根石柱,任憑風吹雨打。他十六歲步入宮中,侍奉過先君趙成侯種。這位宦者令,深曉君王離去前,最放心不下的東西是什麼。
高閣歸來,趙候語病情每況愈下。往日,尚能少食,短行,言語。而今,隻能靜靜的臥在榻上。瞳孔,散發的神色,愈發黯淡無光。
夜幕,韓忠見君上醒來,低聲道:“君上。”
趙語艱難地抬起右手,往殿外的方向指去。
韓忠,揣度他的意思,“君上,是否傳諸位大臣入宮。”
趙語微微點頭,合上雙眼,高舉的右手,無力的落在床榻上。
少時,太子雍急色而至。
太子雍見君父麵容憔悴,氣若遊絲,含淚跪立床榻。相邦趙豹等宗室之人也隨即而至。趙語寢殿,一時間擠滿了許多人。昏黃的燈火,隨著微風搖曳。在座的大臣嘴上不語,但心如明鏡。國君深夜將大臣彙聚於內殿,必是要交代後事。
韓忠見諸位大臣都來了,伏在趙侯語的耳畔,輕聲道:“君上,大臣到了。”
趙語聞言,睜開疲憊的雙眼,聲音斷斷續續地飄了過來,“寡人年紀大了,難以同諸位一起,重振我趙氏江山。寡人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想必是要早各位先走一步。臨走前,寡人對太子雍兒…這片山河不放心啊!寡人一生,東征西討,奪地平叛,與中原諸侯以爭天下,就是為了守住祖宗留下的百年基業。今夜,寡人召你們入宮。寡人…將太子和這片山河交給你們了。”
諸臣拜倒,含淚而答,“喏。”
“君父…”趙雍早已淚落不止。
趙語氣若遊絲,含笑道:“大趙男兒,是不會流淚。”
趙雍拾起寬大的衣袖,抹去眼角的殘淚,泣道:“孩兒,不哭。”
聽見孩兒之語,趙語臉上呈欣慰之色。他悠然地將目光轉向伏地的大臣,竭力地說道:“寡人去後。太子雍,繼承大位。諸位愛卿,皆乃賢能忠君之臣,擁護吾兒,振我趙氏基業。”
諸臣齊聲答道,“臣等,不負君上之托。力助新君,共創趙氏基業。”
趙語微微頷首,用慈父的目光,看著跪在床榻邊上的兒子,嘴唇一張一合,“寡人,不曾給你留下,兄弟姐妹。你…少了兄弟樂趣。可怨恨寡人。”
趙雍喉嚨哽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趙語看著孩兒的麵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人生在世,數十載,他也算英雄了得。然,膝下育有趙雍一子。這孩兒,曾經給他帶來了諸多快樂。同時,也兼有莫多的痛苦。因為對孩兒,懷有太多太多的期許,對他的管教,難免重了些。趙雍年少頑皮、胡鬧,令他的期許,逐漸演變成失望,甚至是絕望。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心裏曾湧現出一種念頭。他想?若是自己多幾個孩兒,自己的期許,會不會多一點。
歎息歸歎息,趙語不會因為留下一子,心生半點悔意。他的一生,太過跌宕起伏。至從遇見了君後,他的世界,才明亮起來。能與自己心愛的女人,生下一個孩兒,對他來說,此生足矣。如果,可以多奢求一點,那就是陪伴著自己的夫人,看著孩兒長大、娶妻、兒孫滿地,盡享天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