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應她的是蘇不惑怒氣衝衝的白眼。
屠蘇蘇笑了一下。
她的語氣也鄭重起來:“我知道的,謝謝哥哥關心,可我認準小謝了,我們連這種坎都走過來了,區區羽令的一點副作用又算得了什麼,更何況這東西也能壓製的嘛,我還有千帆呢?”
少女雙眸明亮,說這話的時候格外堅定,簡直堅定的就像是……長大了。
蘇不惑突然覺得,屠蘇蘇自打為進入主玉塔開始訓練起,一直到曆經劫難歸來,有了一些不一樣的變化。
罷了,滿腦子都是謝琦的妹妹,就算他想攔大概也攔不住。
他沒有放開屠蘇蘇,隻不過並不打算困著她,而是摸出兩個小瓷瓶來。
“藍色的外用,褐色的內用,你們倆抓緊時間好好療傷,之後還有的是事情做。”
他的妹妹雙眸亮晶晶地接過藥瓶,大喊一聲“遵命”,便立刻轉身飛奔而去,像一隻歡快又自由的紅衣小燕子。
【你是說隱元術?】
屠蘇蘇拿著藥瓶在聖壇那塊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小謝在哪。按理說以他的狀況,不可能在她的眼皮子地下溜出這塊區域才對啊。而且他身上還有那麼重的傷……
她一時心焦起來。
千帆說,或許是小謝用了隱元術,畢竟這是崔氏血脈直係傳承,他會也不是沒有道理。
可難道他就一直這麼隱在某一處嗎?屠蘇蘇又覺得不像,他應該是借著隱元術躲過眾人的視線跑走了。
小謝跑個什麼呢?
他是不是害怕了?還是想先自己回去療傷?
屠蘇蘇閉上眼睛慢慢推測了下他可能會去的地方,又能躲避視線又有安全感的地方……腦子一轉,她以最快地速度下山。
幾乎是一回到朝華山,那種熟悉的學館氣息襲來,反襯得之前在開陽宗所經曆的種種,簡直就像夢一樣。
她隻顧得上和迎麵碰上的秦若怡打了個招呼,就奪足狂奔向著小院而去。
“小姐!小姐回來了?!”
“我回來了,不過我還有重要的事,你們再等一等!”屠蘇蘇路過自己院子的時候,小眉正打算出門采買。
她再看見熟悉的小眉和熟悉的門院,總覺得眼眶隱隱有些發熱。
不過現在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到小謝。
她跑進了小謝的院子。
小謝搬去開陽宗住之後,這處院子便被閑置了,卻沒有被旁人新占,隻是遣散了下人。
如今院落空蕩蕩的,沒什麼人氣,夕陽落進來打成一束一束,隱約可見裏頭飄忽的浮塵,安靜得很。
她走到那扇熟悉的房門前,拍了拍門。
“小謝,你在嗎?”她連聲問:“我覺得你在裏麵,你能應應我嗎?”
雖然裏頭一時半會沒有回應,但她站到這扇門前,便已經福至心靈地確信小謝就在房內。
她不懈地拍門:“小謝,你應應我呀!”
裏頭依舊是沉默。
看來隻能用老辦法了。
她轉身一躍進入灌木叢,十分熟練地摸著路找到了房子後頭,那扇熟悉的林中窗。
與緊鎖的房門不同,窗子並沒有鎖,甚至還掀著一條小縫。
這個小謝啊……屠蘇蘇心頭一軟。
小謝好像總是這樣,大概是因為說出來的請求從來沒有被滿足過,便不再會直接表達出來了,隻是他依舊會有其他沉默又曲折的行為,像是在悄悄地訴說自己的心聲。
他想讓她進去。
屠蘇蘇輕輕掀開窗子翻入屋內。
少年坐在輪椅裏,麵對著牆角,她隻看得見他的背影。
然而隻這一眼,她就看清了他幾乎被血染紅大半的素色衣衫,淩亂的墨發,瘦削的背脊,他像是被什麼壓垮了似的,整個人透露出一種強烈的消沉。
冷寂,孤獨。
乍一看見這樣的小謝,她覺得自己的心上仿若蟻噬,出口的聲音難免帶了些難以自抑的傷極顫抖。
“小謝……?”她小心翼翼地喚了他一聲。
然而她話音剛落,便見小謝的肩膀也抖了起來,少年的聲音嘶啞,似乎帶著某種深徹骨的酸楚。
他在說:“你出去。”
從屠蘇蘇在外麵拍門開始,謝琦便覺得自己的心跳變快了。
他捏捏眉心,反複告訴自己。
崔夫人說的話都是怒極之言,她想在完蛋之前最後報複他一次,才會說出那種話。
可是……有一個聲音在他心底不斷冒頭。
她說的是對的。
他的確很瘋。
旁人一生下來就會有的父母關懷,結果輪到他這裏,簡直比仇人還不如。
更不要提,屠蘇蘇大概親眼看見了他被羽令控製,魔化的瞬間。
他大概知道那個場麵有多可怖,也知道當時掐著親生母親的自己看起來有多瘋狂。
或許他之前所有的偽裝都沒有用了,哪怕他再如何想在她麵前表現成一個溫柔的,理智的,合格的戀人。
但事實上他的軀殼裏頭是黑漆漆的。
他甚至還放縱自己的心魔,在魘獸夢境裏囚|禁過她。
謝琦的傷口還在淌血,崔夫人最後那一掌用了剩餘的所有力氣,他現在整個內府都在震蕩。
可這些都沒有這個清晰的認識要痛。
他想她或許會離開他,拋下他。
而哪怕隻要這樣想一想,他又會克製不住地想要關住她,如果可以一直確保她在自己身邊,那該有多好。
可這根本就是死循環,他不想做被她討厭的事情。
他想要她喜歡他,愛他,陪伴在他的身邊,而不是僅僅鎖著她。難道他就想不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麼?既讓她喜歡自己不拋下自己,又不會傷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