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琦聽到少女這句話，卻真是一下被衝破了那點粘稠的心緒，他轉過臉輕輕看了她一眼，又慢慢道：“我沒氣他。”
他自然沒有因為“瘸子”之類的形容生氣，若是事到如今這些詞能傷到他，那他或許早就放棄性命了。
他隻是感到一絲無奈。
碰到這樣危險的情形，若是清秋不在身邊，他也不能護住她，而若是把他身上的毒和符使出來，不免暴露身份，多年隱藏功虧一簣，或許會引來更大的危險。
屠蘇蘇聽他這麼說還嫌不夠，很快驕傲道：“方才是那人動作太快了，若是他沒出手，我就給你展示一下我的功夫。非打得他叫我姑奶奶不可。”
話題進行到這裏，就連謝琦多少都淡了自怨自艾的心思。
他倒也樂得不再深想這些，暫且把那曲折心跡拋至腦後，便又挑了熟悉的話頭來：“你近日功課如何了？”
然而這話一出，少女頓時便像被紮了的氣球癟了下去。
“怎麼又問這個……”
若是她生有毛絨耳朵，此刻必然是耷拉下來。
謝琦有些想笑，卻還是壓著唇角嚴肅道：“近日會有新一輪小測，難度不會小，你初來乍到，若想提升學績名次，自然要再多下功夫，上次同你說的《博文傳》看了麼？”
“……看了。”
謝琦點點頭，正要再同她說可以新看些什麼，兩人已是行到了麵館門口。
“好了好了，你在位置上等著，我先去買素麵。要加烤麩和芽菜，還有素包子……”
少女把他安置子一張空桌前，很快便轉身去找那正在打麵的僧人，動作十分迅速，潛台詞很清晰：【不要再和我提功課了？
謝琦這下是真的笑了起來。
他抬眸追著那個紅色的身影，看她在蒸汽嫋嫋的鍋爐前同那僧人說著什麼，雙眼直直盯著那湯鍋和小菜，眸光明媚，認真得不行。
直至對方端了餐盤要走過來，他才收回視線。
“好香啊，看起來就好好吃。”
少女的聲音裏裹了糖絲似的開心，謝琦接過她挪到他這一側的麵碗，拿了筷子。
屠蘇蘇已經忍不住了蹺起一筷子麵條來。
木耳、黃花菜、烤麩，尤其烤麩，吸飽湯汁，咬開時那鮮香汁水便爆開來。麵條更是筋道，回味無窮。
她吃得比小謝快一些，等她抬起頭發現對方還有小半碗沒吃完呢。
大概是因為小謝吃東西很斯文。
屠蘇蘇眨巴著眼睛，專心看他慢條斯理地用餐，氤氳的熱氣似乎把對方冷淡的臉色都染得暖了些。
可她瞧著瞧著，怎麼覺得小謝的耳朵紅了？
她正想問，卻見小謝終於忍不住似的輕輕抬眸掃了她一眼。
少年的眸光模糊又瀲灩，卻隻像一刹曇花，他很快又垂了眼睛，濃長的眼睫落下一小片好看的陰影。
隻這一眼，屠蘇蘇就覺得自己的喉嚨被堵住，再說不出話了。
她有些訥訥，下意識飛快轉開眸光，感覺自己的耳朵好像也有些發熱。
小謝似乎直起身輕咳一下，慢慢道：“聽說南嶽寺旁有家糖水鋪子，開得很好。”
屠蘇蘇聽見糖水，頓時精神起來，又轉過頭來一下看向小謝：“是嗎？你想喝嗎？我去買呀。”
小謝不置可否地看了看她。
屠蘇蘇心尖一跳，很快動作起來，跳下椅子又囑咐對方：“那你慢慢吃，在這裏等我。”
出了麵館的門，確定小謝已經看不見自己了，屠蘇蘇這才拍拍自己微微發熱的雙頰呆呆自語。
“怎麼回事……為什麼會臉紅的……”
屠蘇蘇走了半刻，清秋便出現在了謝琦的身側。
此時的清秋一改往日普通仆從的裝扮，穿了身勁裝，看起來十分挺拔利落。
謝琦已經回複到麵無表情的樣子，聽清秋低聲稟告：“少爺，東西已經取來了。”
他點頭，又聽清秋有些歉疚開口：“是我看護不周，方才那人衝撞屠小姐的時候，我沒來得及出麵。”
“無妨。”謝琦擱下筷子，手搭在膝頭，轉了轉戴在食指上的一枚黑色戒指：“那位幫了我們的好心人，你去看看他是否是在寺廟做事，可留下一些銀錢表示感謝，至於那個出言不遜的……”少年轉戒指的動作頓了頓，仿佛在沉吟思考。
他腦海裏自然而然想到屠蘇蘇當時說的話。
“折一條腿，扔到後街去吧，再讓他當街喊幾聲姑奶奶好了。”
姑奶奶？清秋自然知道少爺的脾氣，前半句他是有所料，可這“喊姑奶奶”……實在叫人丈二摸不著頭腦。
不過他還是十分恭敬地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