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夏得到了承諾,卻沒有任何快意,她像是感知不到任何情緒,一個人在灰白的世界裏踽踽獨行。

可她止不住眼淚,很奇怪,那些鹹澀的液體像是有自己的想法,淋漓落了滿臉,怎麼擦都擦不去。

她大哭一場,沒像以往一樣哭著睡去或昏迷,她精神出奇地好,說想要開車,賀修宸把車鑰匙給了她。

環海公路的另一側是長著少許植被的山體,不陡峭,不巍峨,生機勃勃,時有鳥叫聲傳來。

蘇夏握著方向盤,無數碎片飛快掠過大腦,留下不可捉摸的殘影,她麵無表情,目光直直地鎖著轉彎處的山崖。

那裏光禿禿的,不見一絲生命活動的痕跡。

她應該減速,可她沒有,反而將油門踩到底,方向盤的真皮摩過她的掌心,擦出一股熱意,像青天白日的暖陽。

深褐色的山壁在瞳孔裏逐漸擴大,她鬆了手,臉上露出愉悅的微笑,像初戀時那樣甜,像絕望時那樣苦。

嘭——

一聲巨響,極速行駛的跑車撞上山崖,天旋地轉的暈眩隨即席卷,世界轟鳴,滴答滴答的漏油聲卻清晰可聞。

眼睛被血霧遮住,意識在短短幾秒之內分崩離析,天地化為殘缺不全的碎片,有難以抵擋的熱意在周邊蔓延,隨著一聲巨響越發囂張。

蘇夏下意識護住了什麼東西,心髒在那一瞬間抽疼,蓋住了所有感官上的痛覺。

喧鬧的引擎聲突然多了起來,不知這條寂靜的山路上什麼時候這麼熱鬧了。

蘇夏恍恍惚惚地想著,放任自己合上沉重的雙眼,和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徹底別離。

******

三天後,賀修宸在重症監護室醒來,白茫茫的視線裏似乎在上演什麼電影,明明隻有兩個人,卻又吵又鬧,叫人得不到一絲安寧。

他努力想看清那兩人的模樣,卻總是隔著一層朦朧的霧,他伸長脖子,奮力往前,霧更濃了,遮得他連影子都瞧不見。

倏地,有人高聲說話,遙遠飄渺,驅散了那雜亂無章的影片,他的視線清晰起來,瞳孔裏倒映的,隻有天花板上慘白的燈。

有那麼幾秒鍾的時間,賀修宸反應不過來這是什麼地方。

漸漸地,知覺回籠,他感受到身上超負荷的疼痛,記憶回籠,他猛地僵住,有什麼東西一把攥住了他的心髒。

“夏……夏夏……”

他張嘴,自以為震耳欲聾,在旁人看來,卻隻有氧氣罩上濃白的霧。

一名醫生俯身問:“賀少,你想說什麼?”

賀修宸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盡全力說完:“夏……夏夏呢?”

醫生推推鼻梁上的眼鏡:“您問的是您的夫人蘇夏小姐嗎?她在隔壁。”

賀修宸看著他,嘴唇開開合合,想問蘇夏怎麼樣?是不是安然無恙?有沒有性命之憂?卻隻是吐出幾個無意義的音節。

醫生道:“賀少,你現在很危險,請不要激動。”

賀修宸怎麼能不激動,他甚至嚐試著從床上下來,要親自去看蘇夏,醫生嚇得半死,連忙給他打了一針鎮定劑。

困倦襲來,賀修宸睡了過去,醫生走出重症監護室,眉頭緊鎖:“情況不太樂觀,要再觀察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