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過去,棺中隻剩白骨,而那具骸骨的右腿小腿骨上,清晰的殘留著一處傷痕。
——三皇子幼時淘氣太過,曾從樹上摔下,傷了右腿。
彼時一向禦下溫和的貴妃罕見的動了大怒,發落了一批宮人,所幸後來太醫診治過後言稱隻要悉心調養便不會留下殘疾,否則怕不是三皇子小小年紀便要以殘疾之身度過終生了。
秦素衣作為景陽宮中的二等宮女,對此記憶猶新。
如今那具小小的骸骨上,右腿腿骨愈合後留下的痕跡清晰可辯,這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得假的鐵證!
這樣的事情,除了後宮和袁家本家之外,幾乎無人知曉,畢竟身為皇嗣,一旦體有殘缺,未來便不可能再上一層,所以袁慧用盡了一切手段,即便是在皇後唐淑柔的虎視眈眈之下,也依然將此事盡數瞞在了景陽宮的宮牆之內,可這樣的事情,能瞞住皇後,卻瞞不過太後和皇上。
如今的明德帝看著那具仍是纖細瘦小的骸骨上的傷痕,心中仿佛擁塞了無數言語,然而雙唇抖了半天卻半個字也沒能吐出唇畔。
死一樣寂靜的殿內,卻驀然有人一聲冷笑:“查到又如何?”
被兩名虎牟軍押著臂膀動彈不得的陸子墨由於是深夜被俘,一頭長發有些淩亂的披在身上,到底是白日裏剛剛受了傷,此時臉上沒什麼血色,卻唯有雙目血紅,陰鷙的目光毫不在意的從那棺蓋大開的棺槨上掃過,連一瞬間的停頓都沒有,就如同麵前的不是被他一手害死的親兄弟,而是瓦礫也似。
“如此費盡心力查出這些,又如何?孤不論做了什麼,都是出身貴重的龍子鳳孫,孤的父親是天子,母親是貴妃,你這雜種連當孤腳底的泥都不配!”
陸子墨臉上瘋狂的笑意愈發擴大:“不要說是你這雜種,就連陸嵐華,生母也隻是個可有可無的東西罷了。”
“除了陸輕辰那個小雜種仗著他皇後生的就敢無法無天,其餘在孤眼裏不過是些嘩眾取寵的戲子!”
陸子墨開口的同時還奮力掙紮了一下,也不顧已經牽動了他自身的傷勢,肩上本已經包紮妥善的箭傷頓時撕裂,殷紅的血跡幾息就洇透了內衫,如同盛開的荼蘼也似漸漸擴大著自身的輪廓。
然而陸子墨卻仿佛感覺不到本應有的痛楚,此時此刻,他已是連唇邊都有了血絲:“把一個陸嵐華捧上高位,結果又如何?”他沾血的唇裂開一個扭曲的笑來:“不過是個廢物!該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陸子墨這一番癲狂的言論聽得文武百官悚然不已,明德帝更是氣得渾身發抖“你……你這孽子!孽子!你……”
一語未完,就是一口鮮血衝出唇畔,雙眼一翻,整個人向後仰倒,嚇得身邊的太監們慌作一團撲上去。
陸歸雲無動於衷的端坐龍椅,望著眼前這被明德帝突如其來的嘔血昏厥給攪得一片混亂不堪的金殿,那雙晶藍的眼瞳中卻仍是一片淡漠,在掃過被虎牟軍死死壓在地上的陸子墨的時候,連一瞬的停駐都無。
“散朝吧。”
簡短一句之後,陸歸雲也不理會滿朝無措的大臣們,徑自拂袖而去。
……糟心事辦完了,他的寶兒還在等他呢。
至於他那父皇?
喜歡暈就暈著吧。
陸歸雲走得毫不拖泥帶水,扔下了一屋子回不過神來的文武百官,壓根就沒考慮過這些人要怎麼收場。
不得已,三公九卿加上右相梁沂在內,短暫且倉促的開了個小會之後,總算拿出了大致的章程。
而第二日,流言便如風一般傳遍了全城。
——當今太子……哦不,已經不是什麼太子了,四皇子陸子明被大理寺收監,罪名多不勝數,其中什麼矯詔構陷潯陽郡王這種已經算不得甚,最為駭人聽聞的,莫過於在年僅八歲的時候謀害了自己一母同胞的孿生兄弟陸子墨取而代之,隨後,為了不讓人察覺,下藥毒瘋了生母袁慧。
溺斃陸輕辰,重傷唐家二姑娘,並將這一切嫁禍給陸嵐華,勾結西狄,給戍邊的潯陽郡王構陷罪名,企圖與西狄聯手將郡王夫婦絞殺在邊關,派出殺手暗殺被罰放皇陵的陸嵐華……這一樁樁一件件,任是隨便哪一條,都足夠聽得人冰寒徹骨!
這還是個人?
別的暫且不論,貴妃袁慧那可是他的親生母親啊!
即便是曆代皇室中兄弟相殘的事情並不罕見,但會向著生母舉刀的,卻聞所未聞!
這樣的傳言實在是太過悚人聽聞,初時信的人並不多,但架不住這傳言著實驚駭,所以即便是不信,也依然擋不住在百姓之間風馳電掣般的傳播速度。
八卦這種事,從來都是有廣袤市場的。
尤其是皇家的八卦。
可這樣的八卦風靡了數日之後,百姓們終於漸漸覺得了有哪裏不對。
若是往常,這樣事關皇室的謠言一旦有點苗頭的時候都會在第一時間就被摁死,壓根不會有流傳的機會。
退一步說,即便是流傳了,也會惹得上位者雷霆震怒,出手懲戒散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