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木?”嚴玉竹輕哼了一聲:“當年不過是個不成器的小子,先師手把手教我配藥施針的時候,他還在背湯頭歌呢,浮生是師父畢生心血,休說是蘇木,就連我,也同樣是無力仿製,殿下放心便是。”
一句說完,嚴玉竹才歎道:“可惜師父當年不肯傳我靈傀九行針,否則配合浮生,休說是個小妮子,殿下心中所想,早就唾手可得!”
陸子墨眼神暗了暗,搖頭道:“既是無緣也就罷了,好事多磨,那這邊就交給嬤嬤,邊關那邊戰局有變,我暫時分神不得。”
“殿下放心。”嚴玉竹端肅了麵容頷首道:“有奴在,必定交給殿下一個乖順聽話的幹淨人兒。”
等到陸子墨轉身離去,這間不大的廂房就隻剩了嚴玉竹皺著眉頭若有所思。
她當年叛出師門的時候雖然偷走了‘浮生’,但到底並沒有學會靈傀九行針,否則此事倒也好辦了……可如今……
正沉思間,那兩個婆子已經將唐卿卿扒去了衣裙換上了一套寢衣,拆了她自己匆忙挽起的頭發,就仿佛是就寢時的裝扮,往被子裏一塞,見料理妥當了,這才來回話:“掌事,妥帖了。”
嚴玉竹回神,大步來到床邊,先拽出唐卿卿手腕診了一時,又細細檢查了一遍她的眼底舌根,這才滿意的收了手。
“二十四個時辰內她醒不了,你們謹慎著些,每兩個時辰檢查一遍,若是有任何異狀馬上報給我。”
兩個婆子齊聲應了,抱著從唐卿卿身上扒下來的那身衣裳剛邁步要走,冷不防從衣裙褶皺裏麵掉出來個荷包,嚴玉竹見了,眉頭一皺揀到手裏,拉開口子一看,見裏麵不過是裝了七八顆散碎的珍珠寶石之類,細究過去並無任何可疑之處,這才將那荷包重新往婆子懷中的衣裙上一扔:“下去吧。”
兩個婆子對視一眼,等出了房門,才悄悄攥了那隻荷包入懷。
——真不愧是金銀堆出來的人兒,常人隨身荷包裏裝點銅板,了不起裝幾顆碎銀子,這位郡王妃倒是豪富,直接裝了半袋子珠寶,到正好便宜了她們。
隨著屋門合攏,喜鵲悄無聲息的一躍就跳上了床榻,然而這一次,任是它在唐卿卿臉頰旁邊拱來拱去,喵嗚不停,唐卿卿都再也沒有睜開眼睛。
最終,貓兒隻能委委屈屈的盤在枕邊不動了。
陸子墨回到外書房,季成懷正看著最新發來的密報,一雙眉頭皺得死緊,見他進門,季成懷道:“殿下,邊關那邊……又勝了。”
陸子墨腳步一頓:“又?”
他輕嗤一聲:“孤還當老五察覺卿卿失蹤會方寸大亂,卻竟還有領兵打仗的心思?看來他對卿卿倒也不過如此。”
“殿下!哪裏還是說這些的時候!”季成懷跌腳,將手中密函一遞:“這才短短半個月,錦州,雲州,關嶺,涇山,呈郡,沙陽,曾經被奪的城池已經全數收複——殿下!這才半個月!”
季成懷的焦躁幾乎溢於言表。
——僅僅半個月就能一舉收複了所有失地,這樣的功勳和戰績放眼朝野,誰堪匹敵?偏偏……他們卻抓了郡王妃。
此事若是傳回京城,必定是要受到滿朝文武的口誅筆伐!
若僅僅如此的話,季成懷還不覺得有何可懼,可……潯陽郡王用兵如神,如今手握二十萬虎牟軍,就不說那個唐卿卿是他費盡心力才求娶到手的郡王妃,即便夫妻之間沒什麼感情,那也是他名義上的郡王妃!但凡陸歸雲還想保住他的臉麵和名聲,他都不可能對此視而不見!
連西狄和回鶻聯手都落得個慘敗收場,若是陸歸雲真的率兵倒逼的話,他們又該如何?
潯陽郡王在邊關的功績已經足夠給他鑄就戰神之名,又有誰敢誇口說能與之匹敵?
有那麼一瞬間,季成懷心中升起了想要將唐卿卿完璧歸趙的念頭。
季成懷始終不清楚為什麼自家主子異常頑固的認定潯陽郡王是非除不可的敵人,這樣一員神勇無敵的猛將,若是能投其所好拉攏成為助力的話,簡直就是如虎添翼!
就不說別的,光是這一手統軍的本事,若能成為主子的心腹,又何須如今這般萬事都要計較籌謀?
強權既王道——這是普天之下不變的真理!
退一萬步說,就算拉攏不成功,畢竟對方也是皇室子弟,隻怕心中也自有傲氣,那也沒有上趕著要與之為敵的啊!
與這樣一個人刀兵相見的話……實在是……太可怕了些。
沒有錯過心腹眼中一閃而逝的悔意,陸子墨卻隻輕笑一聲:“邊關苦寒,卿卿臥病已久,太子妃心疼自家妹妹,帶回求醫罷了,說起來,孤和太子妃倒還是一片好意。”
季成懷愣住,皺眉想了一時,搖頭道:“殿下,這樣的言辭,隻怕無法遮掩。”
帶回來的是個大活人,又不是個啞巴物件!這求醫的說辭也就隻能蒙混一時,而且既然是求醫的幌子,回京之後如何能禁人探視?就算普通人能禁,左相唐茂行是親爹,總不可能再囚禁他女兒,那唐卿卿自己又不是沒長嘴,一個照麵過後不就白費心機了嗎!
除非……
心中念頭才剛浮起就被季成懷又壓了回去。
如今一個活人砸在手裏已經很棘手了,還真不能一不做二不休的滅了口!
留著活人,不論是要挾也好,談判也罷,總還能有轉圜的餘地,若是弄死了……
季成懷下意識打了個冷顫。
無論如何,最起碼在沒有徹底扳倒潯陽郡王之前,這個唐卿卿得是活的才行。
“先生多慮了。”陸子墨隻道:“卿卿她,會聽話的。”
季成懷半信半疑,陸子墨並不解釋,隻繼續說道:“如此一來,不僅老五要投鼠忌器,就連左相本人,也勢必隻能對孤感恩戴德。”
“穩住朝綱之後,老五一個勾結西狄的亂臣賊子……”陸子墨打開書案上的一隻雕花木匣,從中取出了一卷明黃的聖旨,一手將卷軸徐徐鋪開,一手已是提起了狼毫,在那卷蓋著玉璽的空白聖旨上一揮而就,隨後將筆一擲,這才接上了下半句話——
“——自然是人人得而誅之!”
“殿下!”季成懷站的位置,將他揮毫落筆的字跡一字不差的看了個清楚,臉上不禁變色。
“先生怕了?”陸子墨輕飄飄的瞥了一眼季成懷,將他心頭看得一寒,連忙一撩袍擺跪了下去。
“臣,唯殿下馬首是瞻!”
陸子墨這才微微頷首,轉瞬又斂去了神情,將墨漬已經幹透的聖旨重新卷起向著季成懷手中一拋,“令人去傳天子聖旨,潯陽郡王通敵叛國,責令各地藩王——點齊兵馬,勤王救駕,誅殺亂黨!”
兩日的時光如同白駒過隙,轉瞬即逝,唐卿卿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頭頂上陌生的床帳。
始終時刻留意她動靜的嚴玉竹推門邁入廂房的時候,入目的就是小姑娘正圍著被子呆呆的坐在床上發怔,淺緋色的寢衣有些鬆垮的套在身上,昏睡兩日滴水未進,唇色就如臉色一般毫無血色,微有淩亂的長發緞子似的披在肩上,又散在床上,描繪出了一片墨色的暗影,將人襯得更顯蒼白。
嚴玉竹立住腳步,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她,唐卿卿卻恍若不覺,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裏呆怔了許久,才終於慢慢抬起頭。
她遲疑的觀察著房中的陳設,墨色的眼瞳中滿是狐疑和不解:“你……”
話音剛落,床上一角陡然動了動,一隻通身黑色長毛唯有四爪雪白的貓兒鑽出被角,衝著唐卿卿喵了一聲。
然而唐卿卿卻仿佛嚇到一般下意識向後縮了縮,抱緊了被子。
嚴玉竹將她一舉一動盡收眼底,不放過絲毫細微的神情。
唐卿卿定定的望了貓兒許久,再次看向嚴玉竹的目光中寫滿了陌生和疑惑:“你是誰?還有……”
“我……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寶兒睜眼就是人生三大疑惑: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幹什麼?
作者菌是親媽,下章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