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草原的王(1 / 2)

1

烏日更蘇德是這片草原的王,他統領著二十個部落的生死。人們都和我說:“小其,你的阿爸是這片草原上最偉大的英雄。”

二十年前我的母親被一個正在巡邏的蒙古兵看上,回營地的路上他們遇到了正在狩獵的烏日更蘇德。

所以我的母親,一個姓楚的弱女子就這樣被轉手送給一個已經三十六歲的蒙古男人。

因為母親是漢人,我長得和兄弟姐妹的差距甚大,既沒有蒙古漢子的高大身軀,又不像他們粗魯不堪。起初我是自認為高他們一等的,與那些蠻荒不開化的蒙人相比,我就像是一個真正的世家子弟,讀著漢書學著禮義廉恥。

母親說她是一個普通人,可我總覺得她不像自己口裏的那樣平凡。父親不認識漢字,但為了討母親開心就和邊界的漢人換了許多的漢書。我就這樣讀著換來的漢書被母親教導著長大。

我瞧不上那些蒙古女人的粗鄙,她們褪下厚厚的長袍就在蒙古包後撒尿。不對,母親告訴我這應該稱做小解,更文雅的說法叫做更衣。

但是看著那些比我母親大出一半的蒙古女人,我不願意在她們身上使用任何文雅的詞語。

我一直保持著這種認識到八歲,因為八歲以後我就應該出包和其他兄弟及那些將軍家的孩子一處學習,在那之前我隻會在宴會上同我那些高壯如牛犢一樣的兄弟們見見麵。不知道他們是吃了什麼,怎麼會長得那樣高大。

第一天的早晨,我穿著母親為我新縫的牛皮軟靴,戴著一把父親送來的白銀嵌紅寶石和綠鬆石的彎刀。站在毛氈門簾前麵,我有些緊張。

母親支開伺候著的奴仆走了過來,她半蹲在地上,用那雙睫毛濃密、形如彎月的眼睛注視著我,她柔軟的雙手壓著我的雙肩。我聽見母親說:“去吧小其,你是我的兒子,你比他們任何人都強,你會成為這片天空的王。”

掀開毛氈,早晨的草地還結著厚厚的露水,綠色嫩草夾雜在深綠的羊草之中,厚厚的草像是一張綠色的毯子一直鋪到天邊,母親告訴我漢人會在節日裏鋪上紅色的地毯,一直鋪到皇城根下,那位權勢滔天的人會大赦天下。

聽著母親的故事,我想象著那樣壯麗的紅色。草原上,顏色是很珍貴的禮物,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多的紅色,就連大阿媽的蒙古包裏都沒有那麼多的紅色,我多麼想去看一看那濃烈的紅。

但是現在我的腳下隻有綠,綠草上的露水將我的牛皮小靴浸出了一團一團大小不一的深棕小塊。

握著手裏的彎刀我向著太陽升起的方向走著。

因為用力,刀把上的紋飾硌的手心疼。遠處圍著一圈年歲不同的孩子,最高的應該是我的三哥巴雅爾,大哥和二哥已經跟著父親騎馬征戰了,這裏最大的孩子就是三哥了,女孩子是不會和我們一起的,她們會跟著老阿媽學習擠奶,做奶豆腐,曬肉幹。

“小其!”三哥巴雅爾遠遠地向我揮手。我加快腳步跑了過去。

“怎麼來的這樣晚,早上還在毛氈子裏耍賴嗎哈哈哈哈哈!”巴雅爾拍了我的肩膀一下,我知道他並非有意,隻是這樣的手勁還是讓我軟了一側的肩頭。

我解釋說:“阿媽給我囑咐了幾句,要我跟著你們好好學。”

巴雅爾又笑了,他說楚阿媽太客氣了,他們哪裏會學習,不過是混玩兒罷了。

巴雅爾給我牽了一匹小黑馬,或許是體內的那一半漢人血統作怪,我幾次都從馬背上摔下,就連比我小了三歲的八弟阿木古郎,都能穩穩的騎出幾百米。

我懊惱的踢了腳下的青草幾下,三哥巴雅爾騎著它那匹高頭大紅馬來到我的身邊:“小其,怎麼樣,慢慢來。”

我有些不好意思,牽著馬繩站在那裏不說話,其他的孩子們見巴雅爾在這裏,也陸陸續續騎著馬趕來,眾人圍著我七嘴八舌的說應該怎麼做。討厭的巴雅爾,要你管,我暗自想著,嘴上還是說:“多謝三哥,我再試一次。”

起初的幾日,我是眾人憐愛的對象,他們絞盡腦汁的教我,後來就走馬觀花,不過是過來假裝安慰幾句。我騎馬不成三哥決定等我大些再說,他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一把小巧精致的弓箭,拉弓的地方還被他仔細的用細羊毛布圍著,我摸著那裏,三哥嗬嗬傻笑著說:“你像漢人,不像我們皮糙肉厚,這樣不容易受傷。”

那是我第一次仔細的觀察這個半大的蒙古漢子,他曬得銅色的臉上鼻子高挺、額頭飽滿,明明年歲不大,卻有著滿身的腱子肉。此刻他憨笑看我還有些小心翼翼,我突然想起老阿媽跟隔壁嬸嬸抱回來的一隻小黑狗,也是這樣,眼珠子黑的透亮。

我笑了笑對他說:“謝謝三哥,我很喜歡。”

然而我練習了三個月也不見成效,馬上夏日就要結束,秋獵的腳步走近了。我害怕被人笑話,每天傍晚就悄悄從蒙古包裏出來,又不會騎馬,隻能走上很久的路,才能到一個無人的地方發狠練上幾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