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銜著一根草,三下兩下跳過被溪水衝得圓溜平滑的石麵了,突然察覺到水下的什麼東西,於是退了一步咻的一聲蹲下來,動作似猴兒一樣靈巧。
他細長的手指伸進溪水中去摸索著,潛遊在石邊的幾條極小的幼魚受到了這種來自於外界龐然大物般的驚嚇,轉眼間一哄而散向四周竄得不見蹤影。
他在不讓自己滑下石麵的前提下竭力探得更深一些,這水果然比看起來要深許多。
很快,他將那塊東西撈了出來,日頭照著它上麵連同它表麵上的水漬越發熠熠生輝,他掂量著,琢磨著,有些欣喜卻不得其解。
這好精巧東西,怎麼躺河裏來了?
他也不在思索,擦幹了上麵的水後還不舍得放進他那破布衫做成的兜裏,一邊走一邊打量著。
他踩著那雙破草鞋滴水不沾地過了溪,這雙草鞋已經很是破敗,黃得發黑,可那上麵愣是一丁點泥汙都找不著的。
過了溪,這邊就是成片成片的細葉林子,長的樹都是一個品種,樹幹細白而高長,若要找出那隻剛飛過頭上的什麼雀兒,一眼望去,很難不眼花,若是有什麼人在後麵要追趕自己,跑起來左躲右閃,也是費勁得很。
這時,他遠遠瞧見那邊有人呆在樹下作燒火狀,走近了看,果然,那人腿邊放了許多幹枝枯草,正搭著要燒雞的柴架子。
他連忙把那塊東西塞進破布兜兒裏,然後躡手躡腳地走向前去。還沒靠近,那人忽然側頭,像是敲定了猜測一般,然後緩緩地連著身子一同轉過來,依舊不改一臉愁容的模樣。
他賠笑道
“兄台好雅興,可要我來搭把手?”
那人笑了笑,卻勉強假笑似的嗯了一聲。
“我說兄台,這燒雞的架子確實不容易搭,換了老手,就算拾的不中用的幹柴小棍,搞不好那也是要花半天的,我看你不大高興,莫是這些個破枝爛草惹的?”
那人抬頭望了他一眼,懶懶地說道
“是,也不全是……”
“噢,佛家有一妙語:“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後生你既遇著我,若是有何心事,大可不必遮掩,說與老僧便是……”
那人詫異地抬起頭,這次倒是細細地把眼前這人端詳了好一會兒。
他烏黑的長發被一根老得發黃的小棍子挽成半個髻頭,臉上是幹幹淨淨後生模樣的皮相,愈看,愈要說有種特別的書生似的儒雅俊氣,儼然是同他年紀相仿的後生,卻著一身破布衫,挎著個破布做成的爛兜兒,腳下是一雙破草鞋,依稀可見他那腳趾甲裏還藏著些老泥,然鞋上倒斯文得很。
“你是和尚?你這模樣,算哪門子出家人?”
“哎,此言差矣,一入佛門深似海呐,我既趟過一遍渾水,自然不再願意委屈自己,今日作個逍遙在外的出家人,也是極好的……”
那人愣是摸不著頭腦,沒聽懂這幾句胡言亂語。
“哪裏有和尚留你這般長的頭發,況且我看你與我差不了多少時月,竟稱自己是老僧……”
“哎,出家人不打誑語,我這麼跟你說來吧,我爹是那寺廟中的住持,我就是繼承他的衣缽,好到梵音穀去了他老人家的心願,你別不信,在寺裏誰見了我可都是要鞠鞠躬的……”
“噢?真是如此?”
“喏,佛牌為證……”
那人借過佛牌,猛然抬頭,驚言道
“這是安如寺的?!你是安如寺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