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宋朝的儒士們卻有了另一番的解說,又使其涵義發生了反轉:“蓋王者無外,以天下為家,尺地莫非其田,一民莫非其子,財物之在海內,如在橐中,況於貢賦之入,何彼我之雲哉?曆觀書傳,自《禹貢》以來,未聞天子有私財者。”根據如此進行闡釋,那就是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並非表示人民無私產,恰恰相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意味著天子無私財,而是以天下為家了。
再推論下去:既然天子富有四海、以天下為家,那麼他便不得私斂財物,更不得揮霍無度。君主的日常用度,也非一家私事,而是公事,因此,需要接受政府的管製。用朱熹的話來說,“(君主)凡飲食、酒漿、衣服、次舍、器用、財賄與夫宦官、宮妾之政,無一不領於塚宰,使其左右前後,一動一靜,無不製以有司之法,而無纖芥之隙、瞬息之頃,得以隱其毫發之私。”
按照現代解釋,塚宰即政府的領袖宰相,大府指政府的財政部。以其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權利皆是來自於宰相所給,不論是吃喝拉撒,還是娶妻生子,生活用度都要遵守宰相製定的規則。此種觀點在理學盛行的南宋可以說深入人心,尤其是獲得士人們的讚許。
可士人們偏偏就沒有考慮到皇帝的感受。忘了他們的權力來自於何處,是誰授予其的,並將他們扶植起來的?趙昺可以說是這個時代最具民主意識的人了,也知道權力的本質目的不是享受,而是貢獻。作為一種超社會的能量,權力如何為國家、社會服務,才是根本性的。且趙昺作為掌權人也可以接受理性的約束,接受社會的監督,從而使得權力的運行符合本來目的。
可趙昺卻無法接受自己的一切隱私暴露在人前,每花一文錢皆要下屬們審批,娶個媳婦兒還要他們先幫著相親。這根本不是一個皇帝應有的生活,而是被高高架起的傀儡。所以趙昺剛剛來到這個世界就在與相權在做鬥爭,試圖收回權力,那麼打擊士大夫集團就順理成章了。
十多年下來,趙昺在這場爭鬥中也隻能說是略占上風,並沒有能夠完全取得勝利。可眼下其實就有一個可以扭轉局麵的機會,不僅他看出來了,朝中的大臣們也看的明白。在去歲包括應節嚴、劉黻、馬廷鸞、陳仲微等一班老臣都上書請求致仕,隻是因為戰事驟起才拖了下來。而同時右相文天祥已經前往川蜀主持攻蜀之戰,參知政事江璆在建康組織後備軍團,應節嚴稱年事已高非大事不再上朝,處於辦退休狀態。
因而朝中隻有左相陸秀夫和參知政事劉黻主政,而六部主官最重要的戶部和兵部皆已完成更迭,皆是趙昺親信之人。而各部尚書以下的侍郎及各司主事基本上已經完成新老交替,且大部分是他在瓊州培養提拔的;地方主要州府官員也皆是來自於趙昺從最早入仕的吏員中挑選的。
可以說若是趙昺此時提議廢相,在官場中不說一呼百應,也不會受到太大的阻力,可以完成平穩過渡。即便是有人反對,更多的也是來自於在野鄉紳和名儒大家,可他們無職無權也掀不起什麼大風浪。而他他攜北伐大勝之威,帶百戰精兵歸京,也足以震懾住蠢蠢欲動者,將反對的聲音完全壓製下去。
王應麟這次提議讓莊公從擔任應天府留守,又舉薦陳普提舉鴻慶宮,讓趙昺立刻警覺起來,意識到朝中官員對廢相的惶恐,欲通過將禦前辦的幾個主事外放就是以釜底抽薪之計,來削弱禦前辦的實力,使其無力承擔其總理行政的職責。再次舉薦陳普入仕,就是想利用其在士子中的威望來加強在朝中的聲音,並在一批老臣們致仕後進入宰執行列,以阻止趙昺廢相。
不過趙昺應該說有廢相的念頭,其實並沒有急於實施的打算,盡管這有利於他大展拳腳,但是廢相卻非隻是取消一個官職那麼簡單,其中還牽扯到許多深層次的問題,並還有許多難以克服的後遺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