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趙昺看看湖邊放燈的眾女,瞅瞅伴在身邊的王德,尾隨其後護衛的陳墩,望望籠罩在月光下的別院,那裏有著關愛自己的太後,以及關愛自己的師長和諸多的賢臣良將……而這又成為自己新的牽掛。對於權力他現在倒看得開了,這正是一把雙刃劍,不僅可以傷人,也可以傷己,使他焦慮、不安、患得患失,徘徊在放縱與律己、忠誠與背叛、良心與陰謀的心理矛盾中。
所以趙昺覺得自己身邊雖然前呼後擁,卻又是最孤獨的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了解他的過去,也就無人能夠傾訴心聲;而他身居高位,一言一行都為人矚目,往往有人試圖從中猜度聖意,使得自己在深宮中也要謹言慎行;與朝臣議事亦要小心甚微,考慮周全,拿捏分寸;即便是挑選皇後這樣的私事,也不敢輕易顯露自己的傾向,以免為有心人所乘。
有話不敢暢所欲言,悲苦哀樂不能表露,舉手抬足小心翼翼,使得趙昺以為自己已然被張無形的大牆禁錮其中,到了臨安後這種感覺更勝。望著夜空中皎皎圓月,其光彩四射,掩蓋住了周邊群星的璀璨,似乎是唯我獨尊的樣子,卻又有誰知道其不過是借助了太陽的光芒和地球短暫的恩賜呢?其實也不過是個被地球引力禁錮在身邊的可憐家夥而已。
“水懷月亮春不老,水有幾高月幾高。千年有水千年月,千年牢固萬年豪。”月朗星稀,孤身獨影,讓趙昺更覺孤苦,不免惆悵不已。而這時突然傳來一陣依稀可聞的歌聲,他轉身望去便見湖邊不遠的一棵桂樹下,李三娘望著月亮在低聲吟唱,想是其也離家萬裏,獨自在這無朋無友的環境中,還要小心翼翼,唯恐觸怒他人,不免想起了家鄉的中秋。
“月懷丹桂春不老,儂哥情厚比天高。百年水浸石不爛,千年金菊萬年桃。”趙昺久居瓊州,自知這是當地俚族百姓唱的山歌,其中歌詞不需像詩詞那樣有嚴格的韻腳,更像是打油詩和順口溜,但是唱起來朗朗上口,隨心而發,是表達情感的方式。他聽了一時亦有所感,隨之對唱起來。
“莫講是姑無本事,外人知外內不知。有心守到月十五,月圓終等有他時!”聽到小皇帝接唱,李三娘雖感驚詫,卻是心中暗喜,隨即對過歌來。
“誰來破壞鴛鴦戀,鴛鴦告狀鬧飛天。天崩地塌情不斷,不塌不崩陪萬年。”趙昺吟詩作賦靠抄,但是謅幾句山歌卻還行,隻是不知幾位師傅知道他將所學用到這個上,會不會吐血,他聽了不需多想便又接上。
“一個石頭扁二扁,哥坐一邊儂坐邊。石頭不壽千年老,等哥與儂坐千年。”在宴飲及燈會上,李三娘未開口唱一句,而此時卻亮開嗓子與小皇帝相和,嗓音並不遜於眾女的任何一人。
“天上隻有月亮明,地下隻有海水平。家中隻有燭火亮,世上隻有妹聰明。”趙昺知道這中直白歌詞在孺子士人聽來必然是離經叛道,會被毫不客氣的歸於淫詞豔曲的範圍內,但他卻想要發泄一下心中的鬱悶,將可能來的責問拋到腦後,放肆一回。一曲終了,他再起一曲不顧周圍驚詫的目光,肆無忌憚地唱道。
“月亮光光照儂影,照哥與儂情意綿。金雞飛出離千裏,鳳凰千裏路追情。”李三娘聽了小皇帝的‘表白’,想想兩人雖早定婚約,卻是咫尺天涯,終難見上一麵,即便遇上也難以如俚族少男少女一般得以說說情話,今日終有機會,也顧不得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