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許多人來說,當國家覆亡的消息傳來時,最初的衝動可能都是赴死,地位越高的人心理上的壓力應該越大。有詩壇“江左三大家”之稱的錢謙益、吳偉業和龔鼎孳,即為明證。三人中錢謙益文名最高,他因畏死而為後世所輕。吳偉業也想到了死,他曾“號慟欲自縊”,後在老母的哭勸下放棄了。龔鼎孳的經曆最曲折,李自成入京時,他“闔門投井,為居民救甦”,結果既降了大順,又降了清。
在來到這個世界後,本與這場天下大亂沒半毛錢關係的趙昺在經曆過多次生死考驗之後,他十分明白英雄並不是天生的,自己也曾不止一次的想過逃避,甚至想過死也不能想自己的替身一般死的那樣窩囊,但當危險來臨之際還是忍不住想到活下去,讓有英雄情結的他也體會到了生死抉擇之難。
逃亡的經曆也讓趙昺切實感受到這種曆史的吊詭和命運的不可捉摸,那些殉國的忠烈之士雖然死法各有不同,對生命的留戀程度也互異,但在勢窮力竭、屠刃加頸之時,他們均能慷慨麵對,無一屈服,都不愧為英雄。他每每想到此都會捫心自問,但答案卻總讓自己失望。
由己度人,生命對每個人來說都隻有一次,取舍之際,各人的考慮永遠是不同的。太平年代的人,永遠無法體會亂世人的心情。但我們必須要明白,承平之世寫道德文章易,危難之際行殺身成仁難。這是讀書人最易忽略的問題。時勢既能造英雄,有時也會成為人性的鏡子,照出人類的複雜和一些人的尷尬。
每當社會動蕩,讓注重文行出處、負有濟世之誌的有識之士,在危險還未出現之際,同樣會不由自主地想到死。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南下的韃子很快就穩住了局麵,江南的抵抗也漸次消歇。“死者長已矣,存者且偷生。”對大多數人來說,生活逐漸恢複了平靜,也進入了常態。生死的選擇此時已成為過去,曾經的精神困境也不複存在,誰還會想著去殉國呢?
但對有些人來說,另一個問題卻開始浮現出來,那就是在新政權統治下,出仕者麵對隱居者,偷生者麵對盡節者時,內心揮之不去的尷尬和愧疚。仕敵以後,曾經被自己和朋輩視為立身根本的道德節義成為沉重的負擔,壓在心頭。但委身異族,即便實有諸多的不得已,可昔日的同窗和知交紛起反抗,或死或隱,又使他不能不對自己的選擇表示懷疑,被痛苦時時噬咬自己的良心。
不過作為過來人趙昺還知道曾經誓死漢庭的士子們,在蒙元亡國後也有不乏為之自殺殉葬者;而在滿清初立時,在諸多士人的帶領下為反對剃發令死的人以十萬計,可在其滅亡之時,為了保住辮子死的士人也不知有多少。但你能說這些人是不忠嗎?
“頭疼!”趙昺琢磨一天的事情,想了很多,也讓他腦子發生了混亂,仿佛抓不住了重點,但是每件事情似乎又不可或缺,種種示例更讓他心塞。反正也睡不著了,他披衣而起點燃燭火,坐在案前鋪開紙張提筆寫下了自己的感悟。
在開科的前幾日,《帝國日報》的頭版連續發表了署名黃六的《正視敵人才能戰勝敵人》、《鼎革之際談忠奸》、《好男兒誌在沙場》三篇文章。朝野皆知《帝國日報》乃是朝廷的喉舌,代表的是官方態度,而文章筆鋒犀利,文風大膽,直指當前的時弊,揭露了世人當前的心態。
一時間在朝野上下引發了極大的震動。而朝中重臣也紛紛發表文章附和,右相文天祥更是在報上發表了自己被俘後在船上的詩作,‘自古人生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之語令無數士人汗顏,但也激發了他們的愛國情懷,與之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