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公主殿下在撫琴?”駱一不由地驚訝出了聲,他還從未聽說過這位大唐的貴女有這樣的才能。畢竟,古琴在吐蕃並不盛行,他也並沒有聽到過如此水準的演奏。而在神都的時候,盡管他有意查探過關於金城公主的訊息,可所有資料加起來,那也實在是少得可憐。當時他就忍不住懷疑,這個女子是不是除了一張好看的臉蛋以外,根本就無才無德,以至於沒有一樣東西是拿得出手的。不過現在看來,倒似乎是神都的人走了眼,亦或者是裏頭的那位過於低調,才最終導致了這種名不副實的情況。
“噓!”將食指豎在唇畔衝著駱一比劃了一下,尺帶珠丹卻是束起了耳朵,認真地去捕捉那空靈中帶著一絲飄渺意味的琴音。他不是駱一,自小博覽群書的結果就是他對古琴方麵雖不精通,但也有著足夠的了解。世人都說琴由心生,他倒是想借此機會,去聽一聽桃夭心裏想的究竟是什麼。
“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隨著那陣陣琴音響起的,是一個女子婉轉低回的吟唱。起初是平緩而清冷的,像是在淡淡地述說著一個故事,繼而便透出了一股思量,想起了不在場的某個人。而最後,伴著如流水般潺潺四濺的琴音,那便隻剩下了纏綿悱惻的懷戀和眷念、惋歎和遺憾。那種揮之不去的清淺哀怨,在月光下幾如實質般凝出,雖然觀賞性極高,可也將聽者的一顆心都擰了起來,恨不得替曲中人垂下幾滴淚才甘心。然而那女子卻並未就此停下,反而是續續低彈,重複吟唱著最後兩句,宛若杜鵑啼血一般,不死便不罷休。那分明是聲聲飲泣,句句錐心,道不盡曲中之痛。
駱一尚且沒有這麼高的領悟能力,可也聽得整個人的心境都跟著樂曲起伏不定。作為習武之人,他著實不喜歡這種猶如飄在半空中的詭異體驗,太不踏實也太過玄妙了。然而更為離奇的是,他壓根兒就控製不了自己。盡管他神思清明,理智也都保存完好,但隻要那樂聲、歌聲不停,他就好像著了魔似的、不由自主地跟著它在走,想脫離都脫離不出來。這種莫名其妙被他人操縱了情緒的感覺,他這一輩子都沒有經曆過,實在是有些嚇到他了。
至於尺帶珠丹,他此時已全然沒有心情去顧及身後的下屬了。棱角分明的英俊麵龐之上滿是費解,男子輕聲低語,一開口,卻奇異地跟上了女子吟唱的節拍:“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這世間,當真有一種感情會深刻到如此地步麼?哪怕她早已身在千裏之外,哪怕她和那個人注定此生再無緣分,她也要思之念之、至死不忘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