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終的群臣聚宴向來是比較自由的,大家不論身份地位互敬除歲酒是常事,男女之間也不太會講究避諱,酒至半酣載歌載舞的人更是不在少數,這是自太宗皇帝建國以來就有的傳統,當今聖上當然也不會例外。
原本在這種前提之下,太平公主起身敬酒並不是一件突兀的事情,可不知為何,桃夭看著她的動作心頭就莫名地湧上了一種違和感。再想到今日她特意在武曌麵前再三提起安樂郡主的模樣,她忽然就怔了一下,手裏握著的勺子也不由放了下來,一時沒注意輕重,磕在碗沿之上發出了極其清脆的一聲。
“嗬,我還以為是多了不得的小丫頭呢,竟能讓陛下和太平公主都刮目相看。沒成想百聞不如一見,原來桃夭郡主這般失於教養、不懂規矩。”恍若一朵盛放的薔薇一般,安樂郡主李裹兒的容貌的確極盛,她隻是穿著一襲簡單的紅衣悠悠走來,就把滿殿燃著的燭火的光亮都壓了下去。那種架勢,就好像她才是漫天繁星裏最美、最亮的一顆,其他的無論再怎麼閃爍也僅僅是螢火之光,根本無法與之相提並論。
但是,就算這個人皮相再美,她說出口的話一樣是令人厭惡的。什麼失於教養,不懂規矩,這壓根兒就是在貶低她的家庭和親人。雖然自己剛剛那一下在宴會上多少有些失禮,可大年節下的,又是舉國歡慶之時,誰又會特意拿這種事情來跟個小姑娘過不去呢?分明就是雞蛋裏挑骨頭,怎麼著都看她看不順眼了。
桃夭自打來了神都以後,的確是事事謹慎、處處小心,連說話都收斂了三分嬌氣,也從沒有跟任何人起衝突的打算。可這並不意味著她沒有脾氣,是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作為章懷太子的嫡出孫女兒,她有自己的尊嚴和驕傲,她的家人就是她最大的逆鱗,說她什麼都無所謂,可帶上雍王府就絕對不行。
是以,精致漂亮的小姑娘沒有半分膽怯,而是站起身來,半仰著頭,用那雙澄澈如水的眸子看向麵前之人,而後柔柔一笑:“比不得安樂姑姑久在神都,禮數周全、儀態萬方,真叫人看著都移不開眼呢。”
嗯?李裹兒聞言不禁詫異到了極點,這丫頭是個傻子麼?自己奚落她到這種地步,她居然還反過來吹捧她?是真的沒聽出來還是純粹在向自己示好?如果是後者的話……
她猶自在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卻冷不防桃夭話鋒一轉,立時就變了口氣:“隻是,陛下都誇過桃夭禮儀學得好呢。姑姑這般說辭,可是覺得陛下言語之間有失偏頗、過於袒護?”稍稍頓了一頓,女孩的一雙桃花眼笑成了彎月牙,看起來無害極了:“要不您親自去跟陛下說說,讓她老人家以後不要這麼誇我了,否則,豈不是讓您這種精通禮儀之人看了笑話?”
“你敢拿皇帝來威脅我!”李裹兒不是傻子,自是聽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連武曌都親自誇讚過的優點,哪容得她這個與其品階相同的姑姑來指手畫腳?除非她活得不耐煩了,敢當麵跑去頂撞當朝主君,不然,她就隻有乖乖閉嘴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