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陛下這麼描述,小郡主好像也是這般呢,難怪了,您這是愛屋及烏了。”章懷太子的死是神都中人最大的忌諱,皇帝可以提,外人卻是不能主動碰的。上官婉兒很清楚這個尺度在哪兒,於是當即就若無其事地把話題給扯了回來。
“倒也不全是。”順著她的話頭下去,武曌眯了眯眼,一雙鳳目褪去了往日的淩厲威嚴,看起來竟是意外的慈和溫柔:“桃夭有桃夭的好處,盡管她肖似李賢,朕也不至於昏聵到因此就偏愛於她。”
李賢這個孩子是聰明,但自小就不夠通透,固執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更別說還心思深沉,多疑多慮了。當年他們母子二人因小人誹謗而生出嫌隙,但凡李賢多信她一分,多向她袒露一點心跡,他們都決計到不了那般無法挽回的地步。可那個孩子,寧肯相信自己不是她的生母,寧肯防著她、算計著她,也要一頭紮進陷阱裏,死不悔改,這叫她又有什麼辦法可想?終究是一步錯、步步錯,再見就是陰陽兩隔了。
世人皆道她心狠手辣、天性涼薄,為了權勢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肯放過,可誰又曾切身感受過一個母親的剜心之痛?
好在,桃夭那個丫頭不一樣。她有一雙極其清澈的眼,也有一顆最為通透的心。哪怕這小家夥滿口奉承、通篇討好,她也仍然能夠從中感受到她所有真實的情緒。包括那些不敢表露的膽怯和畏懼、擔憂和惶恐,包括那些無奈的認命、小心翼翼的掙紮還有最簡單的祈求和願望。桃夭很明白能掌握她命運的是誰,所以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遮掩和逃避。她用一種親人般的全然信任來麵對她,再以君臣之別的偽裝淺淺包裹,讓自己瞧著就心疼又憐惜,除了護著她寵著她,又能怎麼樣呢?
這個小女娃啊,是根本早就琢磨出了一套對付她這個皇帝的路子。就算她心知肚明,也隻得甘之如飴地咬鉤,而後,如她所願。
“真不知道這樣剔透的小人兒今後會便宜了哪一家。”隻是想著,武曌唇邊就綻開了一朵笑:“朕都替高舍雞家的兒子擔心。”以那丫頭的姿容和才學,一旦長成,怕是雍王府的門檻都要被踏破幾回,這樣的競爭壓力可不小呀。
想起那個芝蘭玉樹般的小少年,上官婉兒也隻能笑:“陛下既然有心,給他們下一道旨又有何妨?”她倒是覺得這兩人極為相配,以後若能成為眷屬,也是美事一樁。
擺了擺手,武曌生平第一次想給一個人完全的自由:“女子的婚事關係著一輩子的幸福,由朕下旨,到底是過於草率了。那兩人現在還小,且人心易變,以後是什麼樣的光景,誰又說的上來呢?如果因此而成了一對怨偶,那便是朕的不是了。”不過,倒是可以給個機會,就看高家小子能不能把握得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