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一刻也未停歇,似誰坐於九天之上拿盆舀了天河之水不知疲倦的向下潑灑一般。
汜葉國壑城西郊翠竹林前。
風聲幽咽雨打竹葉,適值正午天色卻近黃昏,密集的翠竹根根衝天遮擋天光,林下已然昏暗難辨。這片竹林是汜葉之禁地,屬國師私有,即使貴為天子亦不能無召而至。
然而大雨已經整整下了十日十夜,眼見河水上漲百姓流離失所,護汜葉一方平安的大國師卻靜悄悄的未做隻字諭示。
三日之前光華帝親率百官立於林前恭請神諭,大國師避而不見,僅譴派童子傳手書於君王。
微光下素白的絹帛上隻有墨筆草草書寫的短短三個字,光華帝怔怔望著手中被雨水暈染已然看不清字跡的絹帛。
求無用。
這三個字,字字刺目誅心。光華帝不動聲色的將絹帛攥於掌心,抬眼望竹林深處,可是除了黑暗再無其它。
神,就是這樣庇護他的子民嗎?
光華帝拂袖而去,須臾後竹林裏忽的亮起一團昏黃的光暈,這光暈漂浮在半空悠悠自竹林深處飄出,近了才看清原來是位執牛角風燈的墨色衣衫少女,任是雨若傾盆,這少女卻似籠罩在琉璃罩之內一般周身三尺雨落不濕。風雨之夜荒野之畔,少女安靜的立於竹林入口處,飄搖的一點暈黃燈光映襯著少女眉目如畫的一張臉,不知怎的竟教人覺得鬼氣森森。
不過盞茶功夫,路的盡頭出現了一個戴鬥笠著蓑衣的身影,依稀可辨是位男子,少女屈膝為禮,“國師已等候大人多時,請大人隨奴婢前來。”聲音清冷淡漠仿若不似人間。
蓑衣客語氣低沉,自有股不怒而威的氣勢,“有勞姑娘。”
“奴婢僭越。”驀的,墨衣少女伸出素白的一隻手扶上來者的手腕,蓑衣客隻覺腕上手指寒若冰雪,然後便如騰雲駕霧一般被墨衣少女攜著飛速掠入林中。
墨衣的少女一手執燈,一手攜著蓑衣客,足不沾地的在竹林裏任意穿梭,盞茶工夫便到了一所精致竹樓前,少女停下腳步,鬆開握著蓑衣客的手,推開竹門盈盈一笑:“大人請進。”
竹樓裏生著炭火盆,甫一開門熱氣便和著香氣兜頭撲來,薰得人呼吸一窒。蓑衣客於廊下解下蓑衣鬥笠交給墨衣的少女大步踏入樓中。
蓑衣客的氣度本就不凡,不想鬥笠下竟是張異常清俊的臉,平和端正的眉眼有種恰到好處的英俊,看著不算年輕,可也不覺得老,就是那種恰到好處剛剛好的成熟。
“貴客到訪原該倒履相迎,怎奈這把老骨頭實是無用,還望大人多多包涵。”屋中的軟榻上裹著一層濃厚的白霧,其形狀隱隱約約為人形,那低回縹緲的聲音便來自於白霧之中,“傀傀,看茶。”
蓑衣客熟絡的盤膝坐於小幾前,墨衣的婢女輕手輕腳的將茶杯置於案上便垂手退出,“國師大人言重,上次我差人送來的那隻參王可還合用?”
霧中的聲音更為低沉,許久才緩緩道:“我這病凡間的藥石無用,左右不過是殘喘而已。”
蓑衣客不知如何勸解默然端起茶杯,青碧的茶湯芳香四溢,竟是不可多得價比黃金的雪山雲翠,慢呷一口熱茶驅走身體內最後一點寒氣,緩緩道:“國師大人福澤深厚定能逢凶化吉,還請放寬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