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禍事到家(1 / 3)

即便是很多很多年以後,大涼子民憶起辛酉年農曆三月的最後一日,亦覺那日的風光便如這江山基業一般,大有萬古長存之勢。

那是大涼第三位君王,含笑公主南宮赫羽承帝位稱女君的大日子。

地點,大涼皇宮,暖香殿。時辰,申時兩刻。

女君登基,四海來朝,若無美酒佳肴招待,有失一國體麵。自大涼建國伊始,位於天子居所—長寧宮西側的暖香殿便是曆代君王宴客之地。

申時的更聲剛過,從禦膳房到暖香殿的走廊上已是川流不息,主司膳房的公公忙不迭地吆喝著,尖細的長音催促著宮人們不可偷懶,眼鼻口耳都得留神。

魚翅螃蟹羹五分熱最佳,白蒸小豬仔出了籠到入口不得超過半柱香的時間,西施乳則須得用冰塊涼到徹骨才可上桌,蜜餞糕點數不勝數,果釀湯品更是不必多說。

暖香殿中一片歌舞升平,一身朝服的少女端坐於上席中央。眉若青黛,眸若星辰,小巧的下巴微微揚著,即便她隻有十四歲,大涼的威嚴總不能丟。

女君下首,皇親貴胄和文武群臣列座其次。

長公主南宮姝蘭和大將軍單可法於新君下首分列左右。於當朝女君而言,這兩人一個是為姑母,一個是為舅父,於公於私,都是至親至尊之人。

於這二人下首坐著的,便是駐守北疆十年之久,剛剛才被先帝遺詔召回皇城的南宮蓮月和南宮熙月姐弟倆。或是先帝於彌留之際忽而想起了自己這一雙還在北疆吃苦的侄兒,想彌補一番,是以,這小王爺南宮熙月剛回來,便被敕封了定王。

自太子妃帶著一雙兒女遠走北疆之後,論起整個大涼皇城王舍,當屬此四人最為尊貴。

大涼向來推崇音律,不善舞藝,此刻場上獻藝的是西域使臣專程帶來的異族舞者,這些個妙齡女子雖跳的起勁,在座之人卻是看的頭暈眼花。

無奈,西域近年來頻頻示好,這人情還須得受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雙邊交好,於黎民百姓都是萬福。

一曲罷了,新君便有賞,白銀一千兩,錦緞三百匹,眾舞者紛紛跪地謝恩,好一派賓主相宜。

正此時,一個華服公子來到階下,看其模樣,不過雙十年華,生的倒是一副端正的好相貌,一雙眼睛卻是不安分的很,生生將台上南宮家的三個女子一一瞧了個遍才作罷。

赫羽認得他,正是南澤國國君的四子高辛昊。今日登基大典上,也隻有他正經八百地拿出一封賀書,將上頭所寫的賀詞從頭念到了尾,累的自己梗著脖子聽了半響,也沒聽出半分情真意切來。

高辛氏盤踞南方時年已久,昔日大涼建國之初,因著根基不穩,南疆之地沒少受他們的侵擾,雖如此,大涼開國帝王南宮蕩依然留有遺言,南澤富庶,無百年根基,萬不可與之交惡。

這十數年來,雙方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隻是,此次新君即位,他們卻是不請自來,且來的還是最受南澤國君疼愛的兒子。

“陛下,昊有一言,不知當講與否?”

赫羽廣袖一擺,倒也落落。

“世子但說無妨。”

“這西域女子個個生的眉闊大耳,在我們南澤人看來,都是些嫁不出去的醜姑娘,卻能得到陛下此等賞賜,實在不該,隻可惜陛下是女子,否則我定當進獻幾個南澤美人,供陛下鑒賞。”

此話一出,群臣哄然,幾個南澤使臣倒是笑得起勁。西域是小國,雖想巴結大涼,更是得罪不起南澤,那一眾舞女似沒聽到這等侮辱,拎著裙擺魚貫而出,幾個西域使臣也隻得一臉憤然,呆呆坐著。

赫羽自然聽出了這南澤世子話中的暗藏羞辱,她亦是少年人心性,當即便回了一句,“朕雖是女子,但大涼好男兒多得是,世子若真有心,不妨多進獻幾個來。”

高辛昊自小便驕橫霸道,雖不是嫡出的皇子,卻因其母親深得聖眷,常常不將幾位兄長放在眼裏。此次來到大涼,名曰朝賀,實則醉翁之意不在酒。本欲借著此話將這大涼女君羞辱一番,自己卻吃了癟。

看著殿上的少女,嬌俏可人,年紀雖幼,但這美人胚子是錯不了了。但見其張著一雙杏眼盯著自己,嘴角還含著一絲輕笑,竟毫不怯懦,若非念在她是一國之君,非要將她納入宮闈之中不可。

“陛下說笑了,昊早就聽聞,大涼女子皆是溫婉動人,個個都是絕色之姿,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此次前來,實則是有要事相求,還望陛下成全。”

“世子還未說所求何事,朕如何成全?”

“昊已至弱冠之年,宮中還未曾納妃,南澤美女眾多,卻無一人能入我的眼。此次前來,得了父皇的允諾,真心向大涼國君求娶一位公主,陛下意下如何呢?”

文武百官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皇族女子出使和親雖也不是什麼稀罕事,隻是縱觀南宮家的女子,如今除了這暖香殿裏的三位,也隻有被母親帶去北疆且尚在繈褓之中的先太子之女南宮嫣了,這南澤世子莫不是故意刁難。

女君自己是嫁不得的,長公主孀居多年,且年紀也長了,更是如此。那麼,這唯一身份年紀相符合的,也隻有定王府裏的那位了。一時間,一雙雙眼睛都齊刷刷望向了南宮蓮月。

女子麵色一紅,慌張低下頭去。麵對這飛來橫禍,她腦中一片空白,唯有八個字反複響起,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自十年前,便不就是如此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