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開始都是艱難而痛苦的,經曆了那一百五十公裏的非人折磨,裴向南終於算是入了門,報廢了好幾雙鞋後也知道了登山杖怎麼用更省力,走路的姿勢怎麼樣更輕鬆,怎麼樣控製一天裏喝水吃幹糧的節奏才能少讓自己上廁所,還不會脫水。雖然,和林镓樹這個超級賽亞人比,他還是弱雞。

從雅安出來,便開始爬山,一座比一座高的山。

夜裏山上氣溫奇低,他裹著厚厚的衝鋒衣,感覺自己就像一頭笨重的熊。帳篷隻有一個,林镓樹在背,他們自己準備睡袋睡在一起。

後來夜宿在高爾寺山山腰,海拔三千米,實在太冷了,裴向南提出兩個人一起睡比較暖和,林镓樹這家夥很是糾結了下才同意。裴向南心裏就不爽了,小哥兒我二十正風華,你這三十好幾的大叔還會吃虧了不成!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的確兩個人貼著水比較暖,總之是暖和了起來。

再後來,終於有閑情逸致看路邊風景,才明白為什麼這麼多人甘之如飴的走這條艱苦的朝聖路。

在雲海,永遠也不可能看到這麼幹淨明曠的天空。大自然賦予了這片土地美好聖潔,而人類的雙眼,則飽受恩澤。

而走在他麵前的林镓樹,背影也好似這在明燦的陽光裏模糊了一般。

裴向南下意識地喊了他一聲,林镓樹回過頭來看他,他額頭紮著花色的吸汗頭巾,一頭紅發羈傲不遜。隻是眉眼卻在陽光下褪去了許多邪氣,讓人心驚。

林镓樹以為他想要休息,哼笑了下,瞬間把攝像機鏡頭對準了他,說,今天都休息五次了,還要休息,嬌氣的小鬼。

裴向南比較罕見地沒生氣,倒是十分配合地衝鏡頭笑,說,你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不是正常人?

林镓樹挑眉,說,看你中氣十足,還不跟上來。

裴向南笑了下,加快了步伐走到林镓樹身邊去。

後來有一次,晚上在山上紮營,用白天接的山泉水洗漱後睡覺,半夜乍醒,迷迷糊糊摸了摸旁邊的水鋪,空的,便一下子驚醒過來。連保暖的衣服都沒穿就衝出了帳篷,然後看到林镓樹坐在帳篷前一個小火堆前看攝像機的幾率,屏幕變換的燈光映得他的臉也忽明忽暗。

裴向南看到林镓樹,一顆心也放了下來。

林镓樹聽到聲響,往他這邊看過來。

“傻了你,知道現在幾度嗎,著涼了我可不管你。”

裴向那這會兒才感覺到冷,小聲嘀咕了下才抖抖索索回去穿衣服。

裹著大衣湊過去,正好看到攝像機屏幕上閃過自己在溪畔摔跤的糗樣。林镓樹噗嗤一聲笑出來。

“我靠,這個必須刪啊!不然我的大好形象就全毀了!”

林镓樹不說話,裴向南忿忿。

隻是,不得不承認林镓樹不僅是名導,也是優秀的攝像師。美,總是藏在光與影的交界處。而攝影師便是這般操縱著光影的魔術師。

裴向南坐在林镓樹身邊,又開始犯困了,幹脆躺在了雪地上。仰頭是滿目繁星,銀河掛空。側目是篝火微燭,伶仃孤影。

相伴才知情暖啊。

這個時候,裴向南突然想起一首詩。

醉後不知天在水,

滿船清夢壓星河。

雖然沒有酒,也沒有水天相映,星河落船的壯闊華麗。但至少也有了以天為蓋地為廬的瀟灑豪邁了。

林镓樹突然問他,想什麼呢。

裴向南說,在想我就這麼睡這,明天是不是成屍體了。心裏卻道,還好跟著你堅持了下來,不然這輩子,怎麼可能看到這種景色。

林镓樹無語地哼了聲,困了就回去睡,我看完就過去了。

裴向南站起來拍拍屁股,打著哈欠回帳篷,困倦地說,什麼時候不能看啊,快來暖床。我冷得根本睡不著!

林镓樹無奈地收了攝像機,熄了火堆,跟著進帳篷,說,沒見過比你更麻煩的人了。

裴向南根本無所謂被這麼罵,當初誰勾搭我來的,就要對我負責!

要睡就快點進來,瞎折騰。

來了來了。

想到這,裴向南就笑出了聲。肩頭上的攝像機鏡頭自然而然地對準了林镓樹,調焦拉近了他的臉。

林镓樹聽到他的笑聲,有些奇怪地回頭,你一個人在那傻樂什麼。

一瞬間,初陽斜斜照射過來,將林镓樹的瞳孔映照得璀璨生輝。而林镓樹瞳孔裏的自己,這一刹那也似乎融化成了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