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流雲蓬鬆柔軟, 輕盈地遊離在飛艇的船身,薄薄的霧氣彌漫在雲層之上,給天空鍍上一層柔和的濾鏡。
多琳拖著臉頰, 倚靠在窗台邊發呆,從用完午餐開始,已經一動不動坐著快一個小時。
卡特趴在她的腳邊,慢條斯理地用爪子搓揉著自己臉頰旁的胡須, 它剛剛在飛艇的餐廳飽餐一頓。總是欺負它的傻大個因為體型原因, 無法登上飛艇, 礙眼的小鳥不知去了哪裏,現在它終於又是最受主人寵愛的幻獸。
梳理完臉頰兩邊的白毛, 它又接著開始舔夾雜在肉墊縫隙的毛發, 碩大的腳掌張開,黑色的肉墊光滑柔軟,像肥美的多肉植物的葉片。
剛準備攤開肚皮舒展四肢,開始今天的午睡, 休息室的門咯吱一聲被推開,主仆兩默契地同時轉頭看去。
是羅莎莉亞,她罕見地沒有穿那身標誌性的潔白牧師長袍, 而是穿了身長筒靴配高腰褲, 繁複的宮廷襯衫上點綴著鑲嵌綠寶石的緞帶, 是種不同以往的英麗。
“下午好, 羅莎莉亞。”多琳一掃剛剛心事重重的陰鬱模樣,微笑著主動打招呼。
在她的身邊落座, 羅莎莉亞才低聲回答:“午安,多琳。”
今天的羅莎莉亞顯得有些不對勁,雖然那張麵無表情的臉看不出任何變化, 但周身卻散發著股煩躁的低氣壓。
反常的模樣讓多琳有些擔憂,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低聲問:“你看上去有些不開心,是發生了什麼嗎?”
這艘歸屬於利爾亞塔學院的飛艇,隻零星住著兩支隊伍的部分成員,最有可能惹羅莎莉亞生氣的維德,和他的堂兄利奧一起去了伯恩斯大公那兒。
她想不通,還有誰能惹到她的好友。
羅莎莉亞井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目光幽幽地注視著前方,碧綠的眼眸沒有聚焦,有些飄忽不定。她突兀開口:“多琳,有時候我真羨慕你。”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多琳有些摸不著頭腦,但要說羨慕,明明她才是應該羨慕的那個。
“我才是應該羨慕你的那個,你有家人,有歸屬,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麼。而我……”卻連家都回不去。
突如其來的情緒讓她有些落寞,眼角再度低垂下來。
“父親來信說,我多了個妹妹。”羅莎莉亞呼出一口氣。
“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是私生女。”羅莎莉亞煩躁的情緒更加外放,她用手插入額頂的發,把它們向後梳攏,腰背向後靠在座椅上,那雙緊裹在長褲中的筆直雙腿舒展前伸,她解釋:“她的母親曾經是我的鋼琴教師。”
她的姿勢顯得落拓隨意,趴臥在地板上的卡特悄悄往旁邊挪了挪,避開那雙占據不少位置的長腿。
如果坦普爾小姐的禮儀老師在這兒,恐怕要崩潰大叫。羅莎莉亞現在的樣子,哪還有貴族小姐的矜持內斂,儀態萬千。
不論是私生女,還是曾經的教師卻勾搭上她的父親,都是讓人如鯁在喉的壞消息。
從小到大的成長經曆,讓她對這些貴族間的肮髒事習以為常,真正讓她心煩意亂的是另外一件事。
“父親希望我盡快參加聖女選舉。”
還沒有加入隊伍之前,多琳就聽說過好友是聖女預備役這件事,她反問:“你自己的想法呢?”
羅莎莉亞一愣,她喃喃:“我自己?”她的腦中空白一片。
一直以來,她都是作為一個坦普爾活著,為家族聯姻,學習神術備選,未來的幾十年,甚至是一輩子,都可能苦守在聖女的位置上,終身保持純潔,侍奉神明。
唯一任性的一次,就是選擇托拜厄斯主教閣下作為老師。可這也是在不影響家族的前提之下,即使不是托拜厄斯主教閣下,也會是別的樞機主教。
“你首先是羅莎莉亞,然後才是坦普爾。那麼你自己的想法呢?我聽說,唔,聖女需要終身不婚。”多琳有些為難地說。她不能理解這種苛刻的宗教約束,況且她還知道更多的內幕,光明神很可能已經陷入沉睡。
但她不能把這些告訴羅莎莉亞,神明覆滅對於虔誠的光明教徒來說,是信仰崩潰的滅頂之災。同樣,不對別人的信仰指手畫腳,是最基本的尊敬。
“我是羅莎莉亞……”碧綠的眼睛直愣愣盯著前方,她不斷重複著這句話。
她突然站起身來,被梳向後方的金發隨著劇烈的動作,又垂落下來,將白皙秀麗的臉完全籠罩在陰影中,她語速飛快地說:“抱歉,我想我需要一個人待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