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寒冬過盡,春水撫岸,上漲的潮水托舉起一隻蓬蓬船。
自當年吳越的河道裏出發,蓬蓬船一路逆流而上,直往巫山駛去。
船頭盤腿坐著一襲紅裙女子,她麵目冷豔,雙眼微闔。在大紅的豔麗顏色下,倒襯托出她的幾分神聖來。
自從幾月前郢都一別,嬋巫出門遊曆,越發感覺與世間的脫節變大。幾月裏,她竟然連一次皺眉都沒有,當然隨身氣質也越發溫和起來。
看著不離不棄的末秋,嬋巫已經逐漸明白,也許她是那個神的轉世。
“你真的答應我去巫山?不敢置信。”末秋的一半身子深入潮水中,邊戲水感歎。
“我沒去過那裏,去看看也好。”嬋巫微微掀開眼皮,不慌不忙道。
“你會喜歡那裏的。”
因為要享受兩岸風光,嬋巫並未施法加速船遊的速度,隻讓它自動劃行。
逆流而上,約莫行了三四十公裏,河岸兩側是一片被隔斷的青綠平原,此刻平原上的茅屋炊煙繚繚。
暮野青蔥,蓬蓬船還未靠近河岸,遠處人聲已飄至入耳。兩個婦女正邊洗衣,邊談論流傳下來的八卦。
“楚王和王後離了。”
“那有什麼?我跟你講一個,上個月,荊門府有個漁民撿到一個怪物。”頭發綰成高髻的婦女臉色神秘,聲音不自覺放低,可還是一字不差地落入嬋巫耳中。
頓了頓,婦人才繼續道:“那個漁夫姓張,打魚回來時聽見河岸草叢裏有嬰兒的哭喊聲。四處瞧瞧,沒有人,他又不能沒良心地撇下嬰兒。所以呢?他就去看一眼情況,這一看可沒把他的魂給嚇掉——”
“怎麼了?”
“哎呦喂——那哪是個嬰兒,分明就是個妖怪。那東西據說生的豹子還是老虎的身體,背上有一對長長的肉翅膀,大概一邊翅膀有漁夫人那麼長。更讓人害怕的是那怪物竟然長著一張醜陋的人臉。”
“啊——會不會哪個混子瞎編的?”
“編什麼編呀!聽說這事都上報給王宮裏了。”那婦人搖搖頭,一臉忌憚畏懼的神色,“誰知道這年頭還有這等怪物,比妖怪還可怕。”
“別講了,快回家吧。天都要黑了,河邊陰森森的。”身旁同她聊天的婦人,個子較之圓潤些,她趕忙收拾洗好的衣物,急忙拉著婦人要走。
“稍等———”一道低沉婉轉的聲音自河中心響起,隨著船槳破開水麵,徐徐傳入兩個婦人耳中。
兩婦人嚇了一大跳,神色誠惶誠恐。
趁著這空檔,船泊了岸,嬋巫走下船,朝兩位婦人友好地問道:“請問這附近有無客棧之類投宿的地方?”
見到是人,兩婦人不約而同地拍拍心口,搖頭道:“這裏是許家莊,沒有專門投宿的地方。”
“你一個姑娘怎的孤身在外漂泊,還身著紅衣——”話落,束高髻的婦女偷偷摸摸地打量她,眼神狐疑。
看來兩位婦人將她當做妖魔鬼怪了,不過她還真是妖,嬋巫索性轉而開口問:“請問,離這最近的城鎮還有多遠?”
“逆著江水上去,四五裏之外是郢都城。”
聽見郢都城三字,嬋巫冷不防僵硬一瞬,手指微蜷,努力牽出一絲笑意道謝告辭。
又是一陣船槳破水的聲響,兩位婦人再看往河麵時,蓬蓬船已經不見身影。
目光再眺遠,發現那隻船已駛入寬闊的江中,正平穩地行駛著,逆流而上。她們剛還想勸她別去郢都。
近些時日,這長江的潮水竄的老高,風浪也大的不同往日,江麵又險又急。
老祖宗有言,事出反常必有妖。估計上遊出什麼大事了?可能要提前發洪水,也不知今年的作物挺不挺的過去。
且說上船後,嬋巫伸手打出一道妖力,妖力飛入船身,陡然之間船如駿馬奔馳,在江麵如履平地。
一刻鍾後,船身平穩地停在碼頭口。
還未下船,嬋巫也發現了異樣,水位已經沒過碼頭的棧橋。舉目四望,碼頭附近空無一人。
一股蕭條之意迎風卷來。嬋巫隨手拿開吹到臉上的樹葉子,踏上陸地,徑直走向郢都城。